书接上回。上回正说到范渔阳冒着严寒跳桥救人,是一路连拉带拽将水中的彭玉婕给拖到了水天南的别院边上。众人自桥上匆忙跟去,是七手八脚地将二人自水中捞起,送入了别院中。
杜思圆急忙去请还在水天南屋内饮酒的张云瀚来救人。也是彭玉婕年纪尚浅,命不该绝,待她吐尽了脏水,围上炭盆这么一烤,竟是悠悠转醒!
杜思圆:先生,玉儿她可还好啊?
她见玉婕只醒来一小会儿,便又沉沉睡去,不禁心焦。
张云瀚:脉切细数如浮弦,却能饮下姜汤,要待明日一早再观。若能醒来,便是无大碍了。
张先生端着碗又给玉婕喂了两口姜汤,沉思道。
杜思圆:啊……原来如此,多谢先生搭救!
她甚是感激,连忙道谢。
张云瀚:不知这位是——?
杜思圆:她正是颖王彭瑞则之爱女彭氏玉婕,亦是替圆代嫁西京之人!
思圆垂眸咬牙答道。想不到西京王竟狠毒至此,痛下杀手!
张云瀚:这——看来是此女命不该绝,方能如此巧合让你们遇上并搭救。
张神医轻抚短髯若有所思道。
杜思圆:先生此话怎讲?
她不由得奇道。
张云瀚:思圆你有所不知,此间肖府的水湖有水道连着西京宫中的金水池,而且湖底有热流,可保湖水终年不冻。因此才让她在九死之中觅得一丝生机,否则在这数九寒天里,人不溺亡也是要冻毙的!
他向思圆耐心解释,暗道此女似乎与思圆机缘匪浅,尚不知日后是缘或劫?
杜思圆:先生怎会知晓此等秘辛?
思圆越听越奇,天底下竟有如此奇事,还让你这奇人晓得了去?
张云瀚:思圆啊,你舅舅我可是上晓天文,下通地理。智比管子,术盖留侯。区区小事又怎能算得上是秘辛呢?
张云瀚那是笑得一脸得意,嘴角都快咧到脑后了,就差把“偏不告诉你”几个大字贴头上了!
杜思圆:……哼!
思圆这下可算是体会到他大表兄动不动就炒几盘乱棍打死猪八戒的心境了!先生他不想说或不愿提之事,要么让我猜要么就胡说八道信口胡诌指东打西,将他自家夸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着实是好生的不要脸!
张云瀚:嗯——此间事了,待某再去瞧瞧那救人的好汉……
他望着思圆满脸幽怨,欲言又止的模样,是浅笑行去。心底喟然一叹:那真是许久以前的旧事了,旧到那时的肖府挂着的还是郡王府的匾额,旧到自家还跟着老哥哥与萧平旌来这儿打秋风,蹭吃蹭喝……
待张先生走后,杜思圆将彭玉婕湿透的衣裙解下,找来干净的衣裳与被褥换上。如此不假他人忙碌了一番后,方才在床沿坐下,细看她的模样。
只见彭玉婕的鹅蛋小脸上煞是雪白,几无血色。眉头轻蹙,眼角似有泪痕未销,唇口微青泛紫,想来是冻得狠了。思圆又连忙给她卷紧被角,将炭盆的火苗拨得旺一些。
推门而出时,却赫见肖府东家肖千朔立在廊下,独自一人翘首以盼。
肖千朔:思圆!你冷么,还需要些甚么东西,她…还好吗?
千朔上前一把握住思圆双手,关切问道。
杜思圆:圆不冷,千朔你怎的独自一人在此?
咦,这个人似乎很爱捉圆的双手,且捉住了便不会轻放?思圆不觉垂眸,有一瞬的出神。
肖千朔:常叔他们给张先生做姜汤去了,此处留我一人足矣。思圆,朔并非有意阻你救人,而是朔也能救,也该我救……
他话至此处不觉懊恼,结合此前水天南所说杜思圆重伤后寻人代嫁,甚至为了保全那人不惜阵前自刎!今夜更见思圆口呼“玉儿”,惊惧不已的模样,这溺水之人的身份便是呼之欲出了!
杜思圆:千朔此话…何意……?
思圆闻言,很是不解。
肖千朔:这溺水之人……正是颖王之女彭玉婕对么?
他略一踌躇,而后笃定问道。
杜思圆:你怎知……?
思圆心下一惊,这大半夜的怎么一个个都未卜先知,既神又鬼的?
肖千朔:是水天南说予我知的。他还说朔救人害人,功过相抵,思圆实不欠我甚么…唔——
千朔俞说心内俞是郁郁,怎么我又白忙了?
杜思圆:既然如此,千朔何不放手,我们好聚好散?
她闻说是轻轻眨了眨眼,似真似假地回道。
肖千朔:哼!人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救到的,怎么能便宜了西京王那小子,休想!!这亏本的买卖朔不干!!!
千朔一想到杜思圆今日跟我好聚好散,明早就能投了西京王怀抱,怎不教人妒火中烧!这买卖都亏到姥姥家了,我散你个头!说完就是猛地一把将个思圆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杜思圆:嘻嘻……
思圆不禁一乐,好你个小财迷!原来自家还挺值钱,就是不知大概值多少?她也伸手轻轻拥住千朔,很是暖和。
肖千朔:思圆你笑甚么?
他闷声哼道,心说看我着急上火你很乐是也不是?千朔正打算手底发力却不料怀中之人忽然倾身向前,伏在他耳畔轻声念道。
“圆不走。”
沉夜极静,落针可闻。
千朔乍听此言,纵有千头万绪,万语千言,亦尽归于无。那百般手段千种心机用尽,终究不过求她一句“不走”而已!
肖千朔:嗯——
他默然无语,只知拥紧眼前人。
杜思圆:水师父说得不错,你我早已两不相欠。只不过——
察觉拥住她的身形一紧,思圆心下莞尔,略一顿后方才继续说道。
杜思圆:千朔既然救了家师,那便也是水师父的救命恩人。师父他这个人嘛……你也知晓,个性固执,冥顽不灵,还不甚解风情,所以——
所以思圆这个人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说话喜爱到处卖关子,这里卖卖那里弄弄,迟早还是要吃苦头的!
肖千朔:所以甚么?
千朔捏住思圆肩头,瞪大眼眸问道。
杜思圆:所以圆至今也不知师母长的甚么样啊!
她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答道。
肖千朔:哈!是吗?
你要死啊,朔问的是这个吗?谁问你这些了!千朔给她气乐了,立马手上一捏,沉声再问。
肖千朔:还有呢?
杜思圆:还有?还有…且待圆想一想……
还有甚么,你不就是想逼着圆说些肉麻的真心话么,我偏不如你愿!可看着肖千朔满脸的不乐意,一副不依不饶,不屈不挠的劲头,再一想到自家还要去隔壁看望范渔阳,又不禁败下阵来。
杜思圆:常言道父债子偿,圆身为水师父惟一亲传,报恩此等琐事又怎敢劳烦他老人家,还是让我勉力一为罢!
思圆眨眨眼,拐弯抹角地说道。心想这回东主大人总该满意了罢?
肖千朔:难道你心里只图报恩,对朔竟是全无情意么?
东主大人一听,小嘴一撇眉头再一皱,似乎仍不满意啊!
杜思圆:有啊!
肖千朔:有多少?
他又来劲了,兴致勃勃地追问。
杜思圆:有…呃,这天色已晚,不如改日待圆挑个黄道吉时,寻一处鸟语花香的宝地,再与你细说?
语毕她伸手推开千朔,转身欲行。
思圆一边行来一边在心内暗诽:千朔你这大半夜的不去休寝,拉住圆问有多少情意?你当是买菜呢,我有一箩筐那么多啊你要不来买点儿?
再说那神医张云瀚去隔壁过几间房,正是水天南居处,探视救人好汉范渔阳!
此时屋内只有张、范二人在,房门虚掩,水师父倒是不知所踪了。花厅正中摆放着一个烧得正旺的炭盆,范渔阳只套了一条湿漉漉的青布棉裤,光着膀子,正蹲在盆边烤火。
范渔阳:先生,这是第几碗了?
他端着张云瀚递来的红糖枸杞姜糖水,不由得咂嘴。
张云瀚:唔…好像是第六碗?
张神医也半蹲在渔阳对面,手提一只黄铜制的长嘴大茶壶,但等渔阳一饮光了糖水就给他续上。
范渔阳:这一大壶,我都得喝了?
他试探着询道。
张云瀚:怎么,才第六碗你就喝不动了?这可是某专门请府内的管事先生给你煮的姜汤,包你饮完这一壶就生龙活虎,超神越鬼,打遍天下无敌手!包灵的!
张神医一脸神气地拍着胸脯作保。
范渔阳:啧!
他心说这江湖郎中为了哄人喝药又在胡乱诌了,我信你才有鬼!不过迫于张云瀚的淫威,他还是撇撇嘴,继续埋头苦干第七碗!
张云瀚:阳阳,救人救得好!啊,对了,那枸杞记得嚼一嚼吞下去!
他看着老老实实低头饮汤的渔阳,赞许说道。
范渔阳:咳咳……先生,这姜汤为何要加枸杞?
他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抬首发问道。
张云瀚:你下水救人伤了阳气,这枸杞能滋阴补肾,益精养血,最适宜温养阳气了。阳阳你不爱吃枸杞吗,那下回给你加点海马杜仲?
啧,这小子嘴还挺叼,就怕补过头了你受不住,半夜睡不着觉还要起来给整几盘乱棍打死猪八戒,我可不想吃!
张神医刚抬手给对面递去第八碗,就歪着头苦思冥想道。
“噗——!!”
大表兄正饮了两口第八碗,嚼的枸杞还未吞下肚,就猛地一扭头连皮带籽加汤水统统喷到了忽然推门而入的肖府东主肖千朔的身上!
要说肖东家本是走在杜思圆身后,紧一步慢两步地跟着她。而思圆忧心范渔阳亦无暇他顾,只一心往水师父住处走。待来到近前,她一抬眼只见虚掩的房门后似是有两个人影蹲在当中,正欲推门再观时,却被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的肖千朔一步抢先,挡在身前!
“诶?”
思圆眼看被肖千朔高大背影挡了个正着,连忙往左边挪了挪。
“诶??”
怎么左边也被挡住了,那圆再往右边过去点?
“诶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