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时分,静堂迷迷糊糊醒来,虽觉唇舌依旧发干,但略一出声,却声线清朗,身上的病乏也似减了许多。
她微微侧身,看见墨香正伏在自己床前睡得酣畅,甚至吐出一个鼻涕泡泡,显得娇憨可爱,便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墨香醒来,揉揉眼睛,笑道:“姑娘醒啦!身上可好些?”
“好多了”,她仍是虚弱,面上却也带着笑意:“你们辛苦了。”
“哪里话”,墨香开心起来,把头贴在静堂头边,喃喃地说:“能有姑娘这样的主子,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呢。”
主仆俩相视一笑,煞是温馨。
“对了,下午姑娘昏睡时,夫人来看了姑娘两次,老爷晚些时候也来看了一次,说是姑娘若好些,叫我们遣人去告诉一声。”
静堂缓缓坐起来:“此事不急,墨香,你去东厢房把我那......”
这话还未说完,却听得阁楼下一阵喧闹,主仆俩一同看去,静堂皱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声一浪一浪,似是欢呼,又像是惊叹。白绸窗外灯火通明,墨香疑心府里走了水,慌忙过去开窗。
清风吹进屋子,只见漫天的孔明灯徐徐升起,橙黄光晕包裹着一个个近圆的纸笼,像是夜晚的太阳,时而靠近,时而离远。
白色的油纸掩盖着明明灭灭的烛光,整个天空因为绚烂而更显深邃。
静堂愣住了,只听墨香在窗前雀跃:“姑娘你看!好漂亮的孔明灯!”
她并未起床,胡乱的思虑一阵阵流过,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楼下的丫头小厮都驻足在看。隔壁,静言初醒,也临窗而立,默默无言。朝更远处望去,似乎整个京都棋盘街的夜空都被烛光布满,从远而近的朝季府扑来。
“是他吗”,静堂心里不禁在想,却又觉得陶然不过一介科举士子,纵使才华出众,又怎有财力心思办这等事?
狐疑间,她又不禁望了望天,只听得楼梯口处传来一小丫头的呼声,远远问道:“墨香姐姐,二小姐可醒了?”
墨香回头问:“什么事?”
“后门徐大爷送来一些东西,说是有人交给二小姐。”
墨香看静堂一眼,说道:“你请大爷在楼下稍坐,把东西取上来。”
“是”,那丫头下楼后,不一会儿便带来了一个十寸长的锦盒,上面覆着一封装好的书信。
墨香取过来,将物什递给静堂。两人先打开盒子一看,见是三五瓷瓶,打开闻,清苦的药香入鼻,盒内另摆一张单子写明各瓶良药的用法。
静堂看后,慌忙打开信封,见其中有三五行舒朗字迹,从右向左地写着:
“今日目睹姑娘病容于风中,颜神憔瘁,予心忧之。
且言辞仓促,未及详思,悔之晚矣。纸短情长意未罄,此心深处总无辞。
愿以孔明灯千盏,夜空织锦照闺栊。
陶子钧”
墨香在小姐身后同看,字字句句宣之于口,只觉言辞间情致摇曳,读之满口留香。又见静堂神色不明,似是呆住了,便朝那递信的小丫头问:“大爷可说了,是何人送来的?主子还是小厮?”
“问了,说是位穿白衣服的公子,看上去挺年轻的。”
“知道了”,墨香又递给那丫头八百钱,“把这些拿去给大爷,叫他此事勿要声张,以后有东西只管递进来就是。”
那小丫头下楼后,墨香回到床边,只见静堂早已把那信折好放回,又一并收到锦盒里,神思脉脉,秋波盈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墨香坐下,问道:“姑娘不感动吗?”
静堂看她,明白她在指什么,面上却淡漠:“感动什么?”
墨香像是无奈地看孩子,嗔怪道:“姑娘最是心肠柔软之人,对街边的猫猫狗狗都多有照拂,怎地到了这陶公子处,心肠便硬起来?”
她朝窗外努努嘴,笑言:“这漫天灯火,当真打动不了姑娘?”
“我不知道”,静堂神情悠远,如实回答。
墨香想了想,又坐得离小姐更近些:“姑娘可知道,昨天您随陶公子走后,梅若姐姐和他那小厮吵了好大一架。”
静堂惊问:“吵什么?”
“梅若姐姐聪慧,想是一早看出来,这陶公子对姑娘有别的心思,所以对那小厮反复示威,说咱们家是高门贵府,别说他这本无官籍的,就是放眼朝廷望去,普通官宦人家也是配不上咱们的,劝他们打消攀门附贵的心思。”
静堂冷笑:“这丫头倒是惯会给我惹事。有的人,你不说高门贵府人家兴许就放了手,你越强调门第,就越是有不知趣儿的肯爬这墙。这样一来,你又要怎么识得人家是不是真心的呢?”
墨香也笑:“还说没对这陶公子有心思呢?相识不过两日,人家真不真心,姑娘都计较起来了。”
“你这丫头,真是找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