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边闹,墨香边笑,不一会儿说道:“姑娘饶我!我有一言,姑娘可愿听?”
静堂停下手来,嗔道:“有话快说,说完睡觉!”
墨香安静下来,推心置腹地说:“墨香觉得,梅若姐姐虽处世精明,但在此事上,她说得不对。”
她疑道:“如何不对?”
“若要论门第,能比咱们家高贵的,一是右丞相府,再就是皇室。这第二条路,姑娘已经否了。至于这第一条,您是知道的,右丞相谢大人一向与咱们老爷不交好,他那两门公子,一个眠花宿柳不着调,另一个虽有些才干,但气焰旺盛,姑娘曾经说过,您是不喜欢的。”
“谁说要嫁入他们家?那样的地方,纵是我终身不嫁,也看不上他们。”
“这就是了”,墨香又掰着指头:“前岁建朝,去岁又没有殿选,提拔的新贵寥寥无几。算下来,如今当朝能叫得上名字的,都是十年征战时有从龙之功的功臣。他们的子孙,又多是姑娘儿时在军营的玩伴,知之甚熟,姑娘可有喜欢的?”
静堂细细想来,摇了摇头。
“再者,说句不怕姑娘恼的,姑娘的性子与寻常女子亦有些不同。若是寻个温糯听话的凡夫俗子,您定是不肯的。可若是,要寻个像左将军那样说一不二的,又恐怕不过几月就要和离。”
她又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所以,就姑娘而言,一个性情稳定,又肯对你花心思,处处包容之人,才算得上是良配。其实,门第略次一些,于姑娘来说,倒是有益的。”
“所以呢”,静堂问。
墨香凑上前去,眨着大眼睛:“您觉得陶公子如何?”
静堂白眼道:“又来了,我是那么容易被收买的人吗?”
墨香不以为意:“我只问姑娘,陶公子连中两元,可算厉害?姑娘自己满腹经纶,若姑娘去科举,可能中这两元?”
“自然是厉害,若换了我”,她细细思忖,“这不是可以相提并论的事。女子再有才华,但总无用武之处,自然不比一心致仕的男子,夜夜研读,日日肄习来得厉害。”
墨香俏皮道:“那就是说,这陶公子有让姑娘高看之处了?”
静堂不语,把眼神看向一边。
“若运气好些,五月初五他再中一元,那必成新贵翘楚”,墨香推算,“若运气次些,也不至于落榜,单凭他连中两元,就已经能在朝廷立足了。虽说并无根基,与咱们家自是不能比的,但好在陶公子模样不错,现下又肯对姑娘花心思,怎么不算最合适的人选呢?”
静堂道:“说到底,我没有那么急,也没有那么相信他,无论是他对季家的心思,还是对我的心思。”
“这就要姑娘自己体会了。若是,那典当之事从此按下不表,无人知道,那至少可见,他对季家是没有构陷之心的。再者...姑娘觉得,今日这些灯火,加上昨日赎回的那扳指,约莫需要花费多少银两?”
静堂略略盘算一番,只道:“不好说,但几百两总是要的,上千两也未可知。”
她想了想,又道:“若这钱本是在他吃穿用度之内,倒也未尝奇怪。若是,他本身财力平平,却能有这么大一笔开销,那其心便可疑了。”
墨香笑:“姑娘聪慧,正是这个道理。”
静堂想了想,突然问她:“你说,要不咱们把这钱还给他?殿选之时,他若觉得父亲品评不公,会不会和咱们这笔糊涂账纠缠上?”
“好呀”,墨香笑道,“姑娘倒是可以诚心诚意去一趟,但收与不收,是不是糊涂账,这我可就不好说啦。”
严府,严忍冬亦在楼中夜观孔明灯火。桌上摊开了一副工笔画卷,上面画着一位桃衣女子,端立中央,身姿亭亭,不用细看便知是丞相府大小姐季静言。
这话是他方才细细描摹的,此刻,他看向灯火通明的季府,心中暖凉交错,一时不明自己在想些什么。
楼中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严忍冬回过头去,见父亲严松仁双手附背,神情严肃阴鸷地站在门口。
他连忙拱手作揖:“父亲。”
严松仁步伐缓重,大门重新被小厮锁起。他看一眼儿子桌上的画,不知怎地,突然甩开手大力一挥,一个耳光把严忍冬打倒在地。
“人你不是杀了吗”,他沉声问,“现在他怎么回来了?”
山野驿道间,敦睦亲王正携一队人马往皇城疾驰而去。
他雷霆万钧,马首前绑着一个布袋装好的头颅,此刻已殷殷地往外渗血。
敦睦亲王边飞马疾驰,边向身后大喊:“所有人都跟上!务必在寅时之前赶到崇天殿! ”
严府内,严忍冬脸颊发涨,嘴角流出汩汩鲜血,颤声道:“父亲明鉴,祝钦风已被我斩于剑下,头颅带回之时,由朝廷仵作亲验!他怎会活着回来?”
季府中,灯火喧嚣,静堂刚刚浅眠又被吵醒。开窗一看,见院内人影窜动,已被禁军把守,慌乱披了件斗篷就往楼下跑。
到院中时,见母亲妧蕊章和姐姐静言、林娘子阁中三人已围成两团,哥哥季阳穿朝服出来,她慌忙跑上前拦住,急问:“出什么事了?”
季阳对她们道:“朝廷说,老王爷回来了,让我们......”
话还未说完,宣旨官便在院中高声唱喏:“陛下有旨,左丞相府家眷听宣。”
季阳携家眷六人一并跪下,只听那宣旨官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胞兄敦睦亲王手刃前朝篡逆之君,除逆国贼,凯旋在归。兹事体大,今诏六品及以上致仕子弟,不论有无官职,即刻摒弃私务,整冠入宫,共襄迎驾盛典。虑其偶生变端,各府眷属暂圈禁府内,不得擅出,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