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陶兄认识?”那青莲衣色男子问道。他神情虽是疑惑,举止却比昨日庄重许多,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会动手斗殴之人。
陶然对那男子笑道:“我还以为是你家长姐严姑娘呢,想是衣物很像,所以认错了。”
语罢,又对静堂拱手作揖:“小生二人方才正往后院寻出恭之处,本不该在此处,于二位姑娘唐突了。”
她见陶然有意隐瞒,略略放下心来,还未及多说什么,那青衣男子便道:“看来陶兄果真对我家长姐有意,她是爱穿这样的衣服,今天这话若告诉她,她该高兴了。”
陶然朝他皱眉使眼色,静堂看见了,亦不甚在乎,只作礼问:“还不知二位公子尊姓大名?今日府里客人众多,还请公子告知,为免小女子言语间多有冒犯。”
那青衣男子道:“我乃当朝督察院副都御使大人家次子严忍冬,这位是”,他朝陶然一指,“这位陶公子乃今年科举秋闱解元,春闱会元,今日行卷本与我官家子弟无关,我是沾了他连中两元的光才来这丞相府的。”
“原来陶公子这么厉害,我说是何人呢”,墨香难掩激赏之意,“姑娘,新朝连中两元之人还是头一个,今年状元莫不是也会落于陶公子之手?”
“姑娘这话陶某可不敢当”,他很是谦虚,“京都人才济济,如今殿选之人已过三百,拔得头筹这话,在下是万万不敢说的。”
墨香笑道:“不管怎样,像公子这样的才俊总是不可多得的,姑娘,你说是不是?”
听闻陶然已连中两元,静堂心中同墨香一样意外,自是不免对他高看几眼。只是这人昨日才因为典当之事偶遇,今日又因行卷之事偶遇,凡此种种,不免令她生疑。
她微微行礼:“严公子高门贵胄,陶公子才俊翘楚,实乃人中龙凤,今日得见,令小女子钦羡不已。”
“这姑娘说话,倒很是合人心意”,严忍冬对陶然笑侃,又见陶然似是面有不悦,只得端正对静堂作揖:“还未知姑娘名字。”
静堂不欲回答他们,正欲转身离开,不想父亲却到了后院,见女儿似是在与人说话,疑唤道:“颜颜?”
这一叫,倒让四人一并紧张起来。陶然、严忍冬慌忙行天揖礼,静堂闭目叹气一阵,只得转身作福:“见过父亲。”
陶然闻言煞是意外,愣怔间,只见季清阁过来扶起自己,笑道:“陶公子叫人好找,方才还有一副联未对呢。”
他心思仍在静堂身上,此刻只得回神:“大人见谅,学生与严公子出恭行至此处,不想唐突了令嫒,实在并非本意。”
季清阁摆摆手:“陶公子这是哪里话?我并非那类迂腐之人,于男女大防上颇多计较。陶公子才华卓绝,又兼有经世致用之大才,与小女行君子之交,未尝有碍。”
说罢,还爽朗笑上两声。
一席话,也惊得四人面面相觑。
静堂略嗤笑两声,只道:“看来父亲今日是真的开心,也当真是喜爱陶公子,高兴得把昨日的事都忘了。”
季清阁脸色暗下来,为女儿的话心有不安,却又立马恢复了精神,朝两位外男道:“我这女儿平日里也颇通文墨,去年在宫中伴读,颇得翰林院少师少傅激赏。陶公子来时,若能指点一二,你们二人或可相谈甚欢。”
这话叫陶然一时不知怎么回。他见静堂脸色阴沉,似有不快,若应了定会唐突闺阁女儿,若不应,又拂了丞相脸面,显得自己不知轻重。
踌躇间,他只得说道:“大人抬举我了。小姐家学渊源,世代簪缨,谈吐不凡,实在未有学生可指教之处。若是小姐肯指教一二,在下铭感于心。可若是因身份有别而多有为难,只今日一见便已不胜欣喜,不敢再求。”
静堂道:“既如此,得父亲允准,小女子确有一句话要问公子,可愿借一步说话?”
陶然闻言,只得去看季丞相脸色,不想那季清阁却装作看天看太阳,似是并未听见这句话。
“既如此”,陶然道,“小生愿与一叙。”
两人朝季清阁行礼后退下,严忍冬仍在看着两人背影,却被墨香打断:“严公子,我引你去前厅,如何?”
“是啊”,季清阁道,“严公子虽不参加科举,可今日文人清谈,也不妨可作诗两首,以待编纂成册,留后世传阅。”
严忍冬作揖婉拒:“清阁老可抬举我了。我父亲一向怨我不学无术,我这两下嘴上说说还好,传给后人,莫不让笑掉了牙。”
说罢,还幽默地打打自己的脸。
这样子惹得季清阁大笑,嬉笑间,只听得远处传来一温沉女声:“女儿见过父亲。”
严忍冬看去时,只见那女子身着桃红曲裾,外披一件同色薄纱,领边袖边皆镶金线,又带一条披帛。虽是常服,却比寻常官家女子更显华贵。
再细看时,面有桃色,眉目如画,肤若凝脂,盈盈作福间,仿若只有世上最尊贵的金屋才配得装下她。
严忍冬不免有些失神,只听季清阁问:“回来了?”
“是”,声色温润里带着冷清。
“先去看看你的母亲,晚上我不在,你们一同用膳也好。”
“是”,那女子作福。
季清阁见严忍冬还在,又介绍彼此:“这位是督察院副都御使严大人之子,这是小女静言。”
静言连眼神都没抬一下,只对着严忍冬微一作福,淡漠道:“见过严公子。”
严忍冬慌忙回礼,不敢抬头。
礼罢,静言道:“女儿实在累了,先回阁中,父亲和严公子自便。”
她转身回去,严忍冬手上仍是抱拳之礼,腰也未直起来,却随着她离开的方向转去,眼神不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