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堂看一眼,漠然道:“拿去倒了,莫教人看见。”
“是”,梅若转身去侧厅。
墨香上前给静堂穿衣服,问道:“姑娘是疑虑,那红枣汤中有毒?”
“她不敢。”
“那”,墨香怕自己又说错话,揣度着问:“姑娘想是......想是与她虚与委蛇?其实姑娘心里厌恶林氏,所以不愿喝她送来的东西?”
静堂坐到梳妆台前:“也不是。林氏说到底人不坏,只是因为是乡野女子,又不是正妻,身份为难罢了。我没有看不惯她,也没有看不惯她的孩子。”
“那是为什么”,墨香摆弄着发饰,很是不解。
“让我母亲不快活的人,纵使我不讨厌,也绝不会站到她那边。林氏若是有分寸,我给她两个儿女挣个好前途便也罢了,若心不安分,再要旁的,就休怪我不给她们活路。”
静堂长长舒出一口气,宠辱偕忘:“我现下想通了,姐姐是妃,我便支持她好好做妃。将来她若为贵妃,皇贵妃,也是季家满门的荣耀。有姐姐护着我,还有季家护着姐姐,我有什么好怕的?”
“姑娘当真这么想?”墨香不无疑虑。
“当真”,她自言自语,“我心口憋闷,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后花园中,天气微沉,不似刚才明媚。风一阵阵吹起,静堂扶着墨香,不停地咳嗽,白绫做的斗篷在风中翻飞,像一朵娇弱不堪的梨花。
“姑娘快回去吧”,墨香被风吹眯了眼,劝她:“我瞧今日这天气不大好,小心病又加重了。”
“我不冷,就是心里躁得慌,像是整个人都要烧起来,风吹吹倒舒服。”
墨香凄然:“姑娘这么放不下大小姐,还说自己想通了。若是这样难过,我们不如求了老爷去宫里,现下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静堂不置可否,只说:“我就走到那”,她朝前一指,从不远的月亮门望出去,前院约莫有三四十位士子在与父亲聊诗作文。
原来,这新朝刚建,朝廷求贤之意甚广,士子科考成绩并非唯一取录标准。考校之前,文人将自己得意诗作策论送与朝廷重臣,设立风雅品评之宴,互有切磋,已经蔚然成风。
静堂父亲季清阁既为新朝左丞,在前朝时又是翰林院出身,官至右丞相,不可不谓身份显赫,家学渊源。
他自己又学富五车,实乃风雅之人。因皇帝不过小门小户出身,长年征战,于文墨之事也是才新学,便诏令季清阁掌宰翰林院,同时督治吏部、户部、礼部三部,又特批主审科考一事。
除却最终殿试须由皇帝亲自照例面审,其余诸事,乃至状元、榜眼、探花三甲选定,皆由季清阁携礼部全权负责。
此日已是四月初二,按照新朝初年定的惯例,四月二十一日便是殿试。但今年各地多有重建修缮之事,通往京都的路未都全然建好,考生士子因路途耽误的便有许多。
季清阁与礼部商定,特求了皇帝陛下恩准,将殿试时日推至五月初五。一来便可顾及这几百考生,二来也可在四月二十二日不必特别忙碌,能留在家中给静堂季阳过十七岁生日。
今日乃行卷第一天,静堂在后花园看着前院兴闹:“我想去那里看一眼,心里觉得有点人气也是好的。”
“好”,墨香对小姐一向言听计从,提醒她:“只是梅若姐姐说了,昨日姑娘才与那公子出去半日。今日府里士子众多,都是外男,我们只便站在远处看看,不要惹了旁人注意才是。”
静堂点头:“我有分寸。”
两人互相扶着,沿小径慢慢走上前几步,把身子藏在墙后,只露半个头探出去看。
“姑娘可看出什么门道了”,墨香的嘴掩在石墙后,闷声闷气地问:“老爷会欣赏何人呢?是那个穿白的?还是那个穿绿的?”
静堂也闷声:“切,什么白的绿的,他八成喜欢抠眉凹眼,长得像林姨娘的。”
主仆两人一阵嬉笑,却听身后有人叫道:“谁在那里!”
两人慌乱转头,只见一个青莲衣色,一个白玉色常服的男子并立于她们身后,四人相视,皆是骇然。
只一眼,静堂就注意到了那位青莲衣色男子。他腰间饰带点坠六方绿玉,前后各两枚,左右各一枚。
这衣裳颜色、缎料,与昨日在宝坊内见到那与人斗殴的男子如初一撤,更与在棋盘街上那飞马而过,害自己险些摔倒的冒失男子完全一致。
她不认识他,但他就是那个人!
“颜姑娘”,白玉衣色男子唤道:“你怎么在这儿?”
静堂这才看过去,原来与那青莲衣色男子并立的人,正是陶然。
墨香一早认出了他,心下已大呼不妙。
静堂有些愣怔,半晌语塞问道:“你...你又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