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手掌扶上臂弯时,卡米尔才从恍惚中惊醒。整座庭院已成炼狱,烈焰封锁了所有出路,焦黑的尸体横陈其间。他扔下沾血的短剑,将康拉德紧紧拥入怀中。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他贴着爱人耳畔低语,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四周咆哮的火舌:
“抱歉……我从未真正为你做过什么。哪怕是杀死阿祖尔(克莱门特七世的本名),也不过是在这场可笑的幻境里。”
他们都清楚记得,克莱门特七世死于教皇宫地牢前的诡异火灾。当人们找到焦黑的遗骸时,教皇的心脏早已不翼而飞。就像此刻被扔在火堆里的那颗仍在抽搐的脏器。
突然,燃烧的庭院开始扭曲剥落。在崩塌的虚空中,玛拉的身影若隐若现地藏在黑暗里,可传来的却是个清朗的少年嗓音:“玩够了吗?”那声音带着十七八岁特有的朝气,与周遭的惨烈景象形成诡异反差。
“你是怎么说服路易·马蒂厄·洛林和你做交易的,玛拉?”卡米尔的嗓音低哑如锈刀刮过骨缝。
“当然是用他最恐惧的东西。”玛拉轻笑,“卡米尔,只有你是疯子。”
十七岁少年的声线被她蛀蚀成空洞的回响,令卡米尔烦躁不已,染血的双手不舍的从康拉德身上松开。
“滚回你的地狱去。”
银十字在他掌心迸现,却不是往日那柄能紧握的旧物。它咆哮着膨胀,棱角刺破虚空,圣光如熔化的白银般倾泻而下,将玛拉残存的魂魄灼出焦黑的孔洞。
“卡米尔,你的追随者希望你去死。”玛拉在消逝前嘶鸣,路易的面容像蜡一样融化,“我就在他的骨髓里……”
十字架轰然钉入地面,光芒吞没了最后一丝阴翳。
此刻,卢西恩正朝大主教微微颔首,他深知其中必有隐情,便不再多问,“那么,我便……”
话音未落,庭院中骤然闪过一道火光,转瞬即逝,猩红与黑袍交织的身影凭空显现。卡米尔与康拉德以极其亲密的姿态出现在众人眼前。康拉德仰卧在地,双臂如铁铸般紧紧抱着怀中的卡米尔;而卡米尔染血的双手死死护住康拉德的后脑和脖颈。两人深色的衣袍虽掩去了斑斑血迹,却遮不住那浓重的血腥气息。
“当啷”一声,缩至孩童大小的银十字架坠落在地,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埃德蒙的嘴唇剧烈颤抖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卢西恩的单片眼镜从骤然睁大的眼中滑落,幸有金链相系才未坠地。好奇心旺盛的小卡斯伯特正要拉着西里尔上前,却被后者铁钳般的手掌死死扣住手腕。
就在这死寂般的时刻,第十一席枢机主教卡西乌斯·奥库洛姆仓皇冲进庭院,“神使大人,卢西恩殿下——”他的呼喊由远及近,最终的字眼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咽回腹中,“你们千万不……”
卡米尔缓缓从康拉德身上支起身子,染血的发丝垂落在苍白的脸颊旁,声音却冷静得可怕:“路易·马蒂厄·洛林死了,是吗?”
“圣座,难道您实在痛恨王室,直接和圣徒大人过去亲手杀了吗?”小卡斯伯特脱口而出,随即又用自以为小声实则全场可闻的音量嘀咕:“早说能这么简单解决,我们还费劲查什么……”
西里尔额角青筋暴起,一记狠拍落在小卡斯伯特后脑,咬牙切齿地低吼:“卡斯伯特!你活够了是吗?”
埃德蒙最先回过神来,他快步上前,苍老的手指微微发颤,却仍稳稳扶住卡米尔的手臂。卡米尔猩红长袍下透出浓重的铁锈味。
第十一席卡西乌斯和卢西恩对视一眼,立刻俯身去扶康拉德。圣徒的黑色长袍早已被血浸透,但他的呼吸尚稳,只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西里尔见状,不动声色地拽住仍想探头探脑的卡斯伯特,微微欠身道:“既然圣座和圣徒大人已经归来,我们便不打扰了。”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仿佛生怕卡斯伯特再蹦出什么骇人之语。
埃德蒙疲惫地点了点头,目光却仍紧锁在卡米尔身上,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去吧,孩子们,路上当心些。”
西里尔立刻攥紧卡斯伯特的袖子,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人往外带。卡斯伯特踉跄两步,还想回头张望,却被西里尔一记眼刀钉在原地,只得悻悻地闭上嘴,跟着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