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
聚光灯下的日子,像一台永不停止的过山车。慕云励的名字越来越频繁地与“天王”、“顶流”这样的词捆绑在一起。新专辑《破界》横扫各大榜单,销量打破记录,巡演的场馆一个比一个大,粉丝的尖叫几乎要撕裂耳膜。他站在舞台中央,汗水浸透华服,笑容灿烂,享受着山呼海啸般的崇拜。那一刻,音乐的纯粹、创作的快感、被认可的满足,如同烈酒,让他短暂地沉醉、燃烧。
然而,镁光灯熄灭后的世界,却是一片狼藉的战场。
他与路杰的竞争,被媒体和资本无限放大。两人的每一次同台、每一次榜单交锋,甚至无意中穿了相似风格的衣服,都会被解读成“王不见王”的硝烟。路杰依旧沉默,但慕云励能感觉到对方音乐里日益精进的沉静力量,那是一种他无法模仿的、扎根于血脉的东方底蕴。压力像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他需要更完美,更耀眼,更无可挑剔。
更让他窒息的是那些如影随形的绯闻。为了新电影造势,他被安排与当红影后林薇频繁“偶遇”,狗仔镜头下暧昧的角度、精心设计的通稿,将“金童玉女”的标签贴得死死的。
经纪人老王拍着他的肩膀:“云励,这是游戏规则,热度就是一切!林薇那边也配合,双赢!” 慕云励扯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心里却一片冰凉。他知道这只是交易,是包装,是“完美偶像”人设的一部分。他对林薇没有恶感,甚至欣赏她的专业,但仅此而已。
在男女关系上,他秉承着在美国成长环境中习以为常的开放观念,短暂的关系如同快餐,满足生理需求,各取所需,然后礼貌散场。但内心深处,他渴望的从来不是这个。那些枕边的女伴,或艳丽,或清纯,她们迷恋的是“慕云励”这个名字带来的光环,享受的是与他约会带来的关注度。她们会夸他“好帅”、“歌好好听”,却没有人会像艾宏笛那样,一针见血地刺破他音乐里“灵魂的氧气瓶”问题,没有人能理解他对一个音符反复打磨到深夜的偏执,更无人懂得他夹在父母期望与音乐梦想之间的那份沉重拧巴。
又一次无聊的庆功宴后,慕云励摆脱了试图贴上来合照的各路人马,独自回到顶层公寓的露台。脚下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璀璨星河,喧嚣却遥远。他灌了一口冰水,试图浇灭心头的烦躁和巨大的空虚感。手机屏幕亮起,是林薇发来的信息,带着撒娇的语气问他明天有没有空陪她看某个艺术展。
他烦躁地划掉信息,手指却像有自己的意志,点开了另一个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的聊天界面。上一次对话停留在三天前,是他发过去的一段自己刚写的、融合了电子脉冲和古典弦乐感的旋律小样,附言:“像不像被辣椒呛到的交响乐?” 对方还没回复。
他犹豫了一下,直接拨通了那个极少拨打的号码。
响了几声,接通了。背景音是极轻微的、如同呼吸般悠长的小提琴空弦练习声。
“喂。” 艾宏笛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一丝练习后的微哑和平静,像冰凉的泉水瞬间浇灭了慕云励心头的燥火。
“在练琴?” 慕云励靠在冰冷的玻璃栏杆上,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放松和疲惫,“吵到你了?”
“刚结束一组音阶。” 琴声停了,艾宏笛的声音清晰了些,“怎么?又被哪个音符卡住了,还是又被哪个记者堵了?”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调侃。
慕云励低低笑了出来,笑声里带着苦涩:“都有。感觉像在走一个巨大的、金光闪闪的迷宫,所有人都告诉你出口在哪里,可我只觉得……喘不过气。” 他难得地,在艾宏笛面前流露出真实的脆弱,“刚刚结束一个宴会,每个人都在笑,都在说恭喜,可我觉得自己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提线木偶。”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艾宏笛的声音响起,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慕云励的困境:“名利场就是裹着糖衣的毒药,吃多了会齁死,也会饿死。你享受舞台上的光,就得吞下舞台下的脏。想两全其美?” 他嗤笑一声,带着天才特有的刻薄和通透,“除非你是上帝。”
慕云励被噎了一下,却奇异地感到一丝安慰。至少,艾宏笛懂。懂他的矛盾,懂他的贪婪,也懂他的痛苦。
“你呢?整天关在琴房里跟帕格尼尼死磕,不闷吗?” 慕云励反问。
“闷?” 艾宏笛似乎思考了一下,“习惯了。音乐就是我的世界。外面的喧嚣……太吵了,会干扰频率。”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偶尔听听某个‘被辣椒呛到的交响乐’,或者看看某人发来的在片场累成狗的自拍,倒是不错的……调剂。” 他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
“调剂?” 慕云励挑眉,“感情我就是你练琴间隙的‘搞笑视频’?”
“差不多。” 艾宏笛答得干脆,但慕云励似乎能想象到他嘴角那抹极淡的笑意。
这通跨越半个地球的电话,像一剂强效镇静剂,让慕云励狂躁的心跳渐渐平复。
他们聊起艾宏笛刚结束的柏林爱乐合作,聊起慕云励新专辑里一首大胆用了中国古筝音色的尝试(被艾宏笛评价为“想法不错,融合得有点生硬”),聊起某个乐评人对路杰新歌“意境深远”的盛赞(慕云励语气里的酸味连自己都闻到了)。
没有客套,没有吹捧,只有最直接的音乐见解和最不加掩饰的吐槽。
在这个小小的、只有两个人的电波空间里,慕云励可以卸下“完美偶像”的面具,可以袒露自己的嫉妒、迷茫和不完美。
艾宏笛则像一座沉默但稳固的灯塔,用他近乎冷酷的清醒和纯粹的音乐信仰,为慕云励在喧嚣的迷航中提供着坐标。
这种联系,成为慕云励生活中唯一的净土。他像个贪婪的旅人,抓住一切机会汲取这难得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