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青本欲退下,斟酌一番又道:“臣还有要事禀告。出发之前,一名在皇城司的朋友,说是截获了三殿下和王延州的密信往来,内容语焉不详,像是经过加密……”
三弟刚被立为太子,又有他这个前太子因“结党营私”被废的前车之鉴,为何要冒着大不韪,与外放重臣私下书信往来?
这可是犯了道宗皇帝的忌讳。
赵明几乎是立刻明白了郦青的未竟之词,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老三能获得什么收益与之匹配呢?
无非是巩固太子之位罢了。
王延州私杀小妾后,曾跪着向他求情:“殿下,臣一时糊涂,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此等小事就不劳御史台的大人们操心了,大局当前,还望殿下给臣一个机会,让臣和殿下都不负陛下所托。”
“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赵明湿着身子,将那具刚刚从湖里捞起的女尸亲手埋葬,竟觉得心比秋末冬初的洞庭湖水更凉:“王延州,你现在是在指责我为了这种‘小事’,延误你的军情大事吗?”
朝廷重臣,本该是栋梁之材,却视人命如草芥,更可恨的是,他明知,即使御史台弹劾,王延州也未必会因“私德有缺”被罢官。
前线战事吃紧,而大周能用的将领太少了!
但他还是要代无名女子问一问:“这条人命,对于你来说,算不上一件大事吗?”
言罢,拂袖而去,拒绝再与王延州多言语。
他因此染上风寒,王延州假惺惺地献上掺了“洞庭春晓”的补药,他不是没起过疑心,又觉得王延州没这个胆子。
若他死在了王延州的军营里,难道父皇会放过王延州?
但当“洞庭春晓”毒性发作,全身上下的经脉像被千万只虫子啃食,疼痛折磨得他失了理智,再如何舐犊情深,也不由得怀疑“虎毒不食子”。
如果想杀他的不只是王延州呢?如果给了王延州熊心豹子胆的,是那个永远只能被仰视的九五至尊呢?
君教臣死,臣不死不忠;父教子亡,子不亡不孝。
他该带着未酬的壮志去死吗?
郦青的话恰好化解了他的道德难题,赵明干咳一声,严肃教训道:“子晋,我告诫过你,皇家之事,不是你能掺和的,皇城司,也不是你该打听的地方。”
郦青点头如捣蒜,与在旁侍候的黎高岑俱是眼热,殿下好像态度有些松动,莫非回去有希望了?
“仲佳,替我修书一封,走密件传回汴梁,直禀官家。”
赵明迎着二人的期待,艰难开口,见二人面露失望之色,解释道:“我不是不回去,等钟执那厮中计,领着徒子徒孙来潭洲城登基,郦青你与徐帅司里应外和,将他们一网打尽……”
徐茂实喏喏领命,终于敢抬头看这位前太子殿下了。
作为朝廷有数的大员,他每三年都需回京述职,上回觐见官家时,太子殿下也在旁听,但他实在是太紧张了,全程低头,不敢窥见天颜。
所以这样的述职效果,去了也和没去一样,老资历的徐茂实当着帅司,三年又三年。
而郦青这种常年在皇宫行走的御前侍卫就是不一样,只见其人虽有迟疑,却再次“大不敬”地打断英明神武、滔滔不绝的前太子殿下:“钟执恐怕来不了。”
?
“臣奉黎宪台之命,在周边征兆地方屯兵时听闻,‘芦中剑’徐雁归和‘赤天圣母’程娘子摒弃前嫌,准备合攻‘钟家军’……”
与此同时,杨么也拿着信冲进屋,大喊道:“小明,不好了,义父回信让我们驰援速归……咦,你们怎么都在这?”
赵明拿起什么,像是要往身后藏,杨么一个箭步冲过来,抓住一把纸牌嚷嚷,语调出离了愤怒:“你们偷偷玩‘叶子戏’不带我?”
“元戎”赵明见成功转移注意力,微笑道:“先说正事吧。”
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巴鸣负气北上澧州,夺取位于澧州中心的澧阳县,同时也是澧州的治所。
路上,恰好碰到“赤天圣母”程娘子率部队南下,双方一言不合开战,发生激烈交火。
“赤天圣母”的精锐部队倾巢出动,逾五千人,巴鸣只有前面收拢的残兵败将,加上从大哥马元良处借的人马,拼拼凑凑号称一千,完全不是对手。苦战一番后,带着三百残兵,退守偏安一隅的慈利县,遣人回去求援。
与此同时,李子昂的军队刚刚出发,驰援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