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丞礼没吭声,只缓了缓呼吸,咬紧牙关压下那股被动反应。
温尔手往他腰后伸,立刻碰到了
湿的,热的。
她的手指在西装布料上一触而过,血液几乎顺着他左后腰一路流淌下来,黏在她掌心,烫得她后背发凉。
“你……中枪了。”温尔的语气有些不可置信。
谢丞礼终于低声回应:“没事的,不是核心部位。”
他甚至还安抚地拍了拍温尔的脑袋:“应该是打在我截瘫的感知平面下了,没有感觉,不疼。”
他的声音像是落进她心里某个洞窟。
“你,现在哪里难受?”温尔顾不上别的,死死用手按住谢丞礼的伤口止血。
“判断不清。”他说,“不过呼吸还顺,你别动。”
温尔伏在他怀里,指节死死扣住他的西装衣角,肩膀轻微颤着。
谢丞礼感受到她的不安,偏头,用下巴抵了抵她发顶,语气很轻:“是不是害怕了?”
她没回话。
“尔尔?”他说,“刚刚我拽你是不是太用力了?膝盖有没有碰到哪儿。”
“你都中枪了还问我?闭嘴!”她的声音哑了,怒意全藏在喉咙底下。
谢丞礼轻笑了一下。
就是那一笑,唇角动了动,温尔才发现,他嘴唇已经没什么血色了。
“谢丞礼……你撑得住吗?”
“撑得住。”他说,“等警察进来。”
他没有表情,没有呻吟,也没有喊痛。
温尔看到那一幕时,心几乎揪紧,她想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只能更用力地抱住他。
谢丞礼终于说了一句:“你别哭,你哭我是真没办法了。”
温尔憋着气,什么也没说,只把脸死死贴在他肩上。她闻到了血味,布料的潮味,和他脖颈下那一点点冰凉的汗。
远处终于传来高分贝的扩音器警告声——
“警方正在控制局势!全体趴下!任何移动将被视作威胁!”
谢丞礼闭了闭眼,像是松了一口气:“警察来了。”
温尔却只是揪住他衣服一角,根本不敢放松。
警方进入剧院的声音终于穿透混乱——
扩音器一次次用法语和英语重复:“警察!保持伏低!全场封锁!保持原地不动!”
灯光系统重新接管主控,舞台背光熄灭,只剩中央逃生通道的应急冷光亮着,照在台阶、栏杆和剧院穹顶上,像□□故事的结尾,月光泼洒在溃败的巨兽遗骸上。
一样的冷光,一样的血迹斑斑。
谢丞礼呼吸越发浅,唇色褪尽血色,头抵着温尔发顶,像是靠她撑住最后的支点。
她抱住谢丞礼,她能感觉到他力气在抽离。
谢丞礼下肢依旧毫无反应,连腿的位置他都无法自己判断,只能靠一只手死死勾在轮椅扶圈上。
他不是不疼。
只是痛觉从腹部以下不再存在,所有痛都集中在他清醒的意识里,在上半身的每一次支撑中把他耗光。
警员冲进包厢后,三个人穿着警服,一位警察安抚地拉开温尔,说:“我们需要检查伤者并联系抢救。”
“……有没有看到他出血位置?”有警员小声向医疗人员报告。
“腰侧靠左。”
“有没有触及器官?”
“看不出来,但血压下降了。”
“马上送医院,启动A级通道!”
“等一下!别动他,他中枪了!他还是残疾人!”
那一声“残疾人”像是一把刀从外部斜斜切入温尔的心口。
她猛地起身:“我来!别碰他肩背!”
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像是自动地挤开匆匆进入的几个医疗人员,跪坐在谢丞礼另一侧。
“他是T8完全性脊髓损伤者,”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用法语陈述着,声音哑着却异常清晰,“不能拉动下半身!他受伤的位置在左侧腰部。”
几名急救员瞬间停住动作,其中一位女医生听见温尔流利的法语松了口气,确认道:“你是家属?”
“我是他女朋友。”她低头,盯着谢丞礼的脸。
谢丞礼没有动。
他眉心拧着,嘴唇苍白,仿佛所有意识都靠本能在维系。他的手还搭在轮椅边沿,却再没有力气勾住。
温尔伸手握住他:“谢丞礼,我在这。”
他的睫毛颤了一下。
“你听得见我吗?”
他像是勉强地呼出一个字音,没发出声。
救援团队已经将固定板铺好,脊柱、腰侧、头部三点稳稳抬起,轮椅被暂时卸开。他被移上担架的那一刻,脖子一歪,头倒向她方向。
“喂!”她声音忽然扬高,眼泪顺着脸颊掉下,“谢丞礼!”
谢丞礼终于睁开一条缝,他看着她,眼神已经失焦。但嘴角,几乎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像是要说“别哭”。
可终究没说出来,下一秒,他的眼睛缓慢闭上。
安静的失去意识。没有惊呼,没有剧烈痉挛,似乎是确认了温尔没事,从支撑状态里退出,彻底垮下。
他昏了过去。
温尔僵了一下,手还搭在他手上,却连呼吸都忘了。
“快,送出去!”
医疗小组快速推进担架,穿过走道,穿过剧院的人潮。警察和观众让出一条通道。
她跟在后面跑,却脚下踉跄,几乎摔倒。
她想喊他,却什么也喊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