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句是:“小狗死了。”
我取出掉到自动贩卖机口的汽水饮料,将饮料打开递给坐在长椅上的毅黯。他的眼睛贴了纱布,额头和唇角一片青紫,脖颈上覆着一圈很深很深几乎凝着皮下鲜血的勒痕,也许是这道勒痕的关系,他喝下饮料时吞咽的动作有些迟缓艰难。
他不安地捧着饮料,手指无意识抠弄瓶身,很久很久之后,在阳光好像要把他烫成一个窟窿的时候,他又开口重复了一遍:“小狗死了。”
我说:“嗯。”
他笑了一声,声音沙沙的、闷闷的,听起来好痛:“你说得对。”
“你指的是什么?”
“所有。”他又说,“对不起,那天我说了很过分的话。”
“一般吧,我压根就不记得你说了什么。”
“我爸看见了你掐灭在桌上的烟,他没说什么。”
“嗯。”
“但他看见那窝小狗,说要连我一起杀了。”
我坐在毅黯身边的位置,他在长椅那头,我在这头。我想了一会,还是点点头:“嗯。”
“我不打算读书了。”毅黯仍然垂着头,这好像才是他真正的性格,像一颗风里摇摆不定的蒲公英,被风吹得只剩下光秃秃的苞。他似乎是笑了一声,很轻很轻,“我要走了,想来谢谢你。”
“随你啊,你想去哪都行。”我伸长自己双腿,岔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不躺地靠在长椅上,淋了几天雨的土地柔软湿润,被我双脚一路滑出两道长长的痕迹。我扭头看着他,“哪里都可以,但如果你跟我说你是为了满足你爹才辍学,那我会把鞋子脱下来塞你嘴里。”
“对不起啊,你说我的人生应该有无限可能。”
“我可没说辍学不算在里面,再说我就要脱鞋咯?”
“那你之前说的那个。”他破了皮的青紫色嘴巴翕动着,恍惚有血要溢出来了,他停顿了一下,“还算数吗?”
“哈?”
“我可以哭的。”
我收起自己四仰八叉的腿,坐直了身体,双手从校服外套口袋抽了出来,拍了拍因为在口袋里闷太久染上了烟草味的手掌。
我向他张开手:“算数,来。”
他靠近,因为身高差他必须弯着腰、低着头,才能将脸靠在我的肩膀上,有滚烫的液体渗入我的衣服,恍惚烫得我皮肤火辣辣的疼。其实我分不太清——那是他的眼泪还是他的淋淋鲜血。
但我能看见他弯着的后颈上凸起的脊骨,如同几座脆弱渺小的沙丘,弧线平缓。
他说真的好疼,我说我知道的。
等林先辰终于回我电话时,我已经洗好澡呈大字型躺在床上了。他的声音夹杂着晚风从电话那头传来:“今天怎么有兴致找我聊天了?”
“毅黯来找我了。”
“……”那头沉默了一会,“呃,等一下,你先说,我在听。”
“他说他准备辍学了,想说有点可惜他都要走了我还没拜访过他爸,问问你知不知道他爸的一些消息。”
“我记得的,如果他没换地方发展的话。”
“太好了,我也要去。”
“你也要去看看他爸长什么样?”
“不是。”我说,“我也要去和他打一架。”
林先辰:“……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