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分担区本就寂静无声,挥舞的笤帚在空地留下沙沙的拖拽声,与坚实地面摩擦的响声直灌入耳膜,四处飘散的落叶轻巧的聚拢起来。
两位同学更加卖力地扫着,全然没在意他们不远处的人,像两座雕塑般静默的扎根在那儿。
或许是那道探究的眼神过于炽热,又或许这是他永远也迈不过去的坎儿,阮清聿没有办法把如今的沈宴竹与过去的沈宴竹相对比。
尽管他们是同一个人。
他不知道分开的七年间沈宴竹经历了什么,又是怎样改变了脾性,但总不会是因为他的消失。
想到这那颗惊疑不定的心暂时得到了安慰。
沈宴竹看见他眨动了下眼睫,轻轻吐出两个字“不是”
终于亲耳听见想问的答案,沈宴竹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似的,舒展了眉宇,可他还想继续贪婪地问下去,对方却捏着扫把专注清扫地面不再看他。
事已至此,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四人赶在第一节上课前回了班级,妥善安置好卫生用品后各自走向座位。
落座那一瞬,沈宴竹感受到有人扯动自己的臂筒。
他以为阮清聿着急要手套,便下意识把藏起来的手从袖口里探出,随即对方就把什么物品塞到他手心。
光滑的质感向上滑,带动略显粗糙的针织手套,沈宴竹不由得心头一震——
蔚蓝手套的中央躺着一枚苹果味的仔仔棒。
数学老师摊开课本讲起了新课,在她威严的注视中,台下只听得见翻动书页的声音。
沈宴竹把糖放回桌堂,褪下手套打算还给阮清聿,后者却摇头不收。
疑惑之时他收到一张纸条,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给你用,下周再还我。
“......”
然而没有等到下周,没隔多久沈宴竹就把阮清聿的手套扔在他怀里,他的手上赫然戴着副新手套。
阮清聿没再推辞而是当着沈宴竹的面,重新戴上那双手套,内芯仍留存着一丝温暖。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宴竹瞥见阮清聿把戴了手套的那只手,凑到鼻端嗅了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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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没有注意到英语书最后一页贴着张光盘。
准确来说是辅助英语听力用的,北高对听力要求并不高,它并不是必做题目。
英语考试前十五分钟里,广播都是自动播放录音,底下的考生只当作耳旁风,所以大多数人都忽略掉这张光盘。
以至于看到兰小喵拿它的背面照镜子时,前后左右投来羡慕的的目光。
作为她好友之一的阮清聿有样学样,节节课都会拿它映照自己模糊的轮廓。
多少被影响到的沈宴竹也把光盘揭下好奇地翻到背面,自然光反射下有层铝制保护膜显现出来。
沈宴竹小心翼翼倾斜着角度,细碎的日光率先挤进来,落在宛若镜面的圆盘上。
一团黑乎乎的光影出现在角落,视线上挪,他的整张五官融于金黄光影里,瞧不出什么表情只大概观得见柔和的线条。
沈宴竹还想凑到近处看看,那道朦胧不清的影子骤然一空:
“哎同桌,你要是不用光盘先借给我用用呗!”
沈宴竹掌心还僵着,闻言很想补一句“我当然用”
末了没能说出这句,眼睁睁看着阮清聿把两张圆盘套在铅笔上,象征性转上一圈。
但很快上面的光盘失去势能啪地一下掉下来,激起一声脆响,沈宴竹快速觑了眼交叠在一处的光盘,不解地问道:“你拿着我的光盘要做什么?”
阮清聿却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神秘兮兮地含糊一句:“暂时保密,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左右也是张用不到的光盘,沈宴竹并不想知道它有什么妙处,便由着他去了。
依照北高的惯例,十月底或者十一月初会进行期中考试,它的重视程度远超普通考试,规模也很庞大毕竟是要在试后召开家长会的程度。
有许多学生拼了命也要在月考成绩做“手脚”,就是为了下次考试分配个好考场,抱着侥幸心理再次上升名次。
但梁立涛却失败了,他的位置安排在最显眼处,还派老师专门盯着他,为的就是不让他作弊。
月考成绩出来后,把陈双英气得登时抽出鸡毛掸子,让梁立涛壮实的脊背多了好几道红痕。
背部传来的痛楚并没有让他昏厥,反而胸腔那股邪火愈烧愈旺,那一夜有人处在水深火热里,却绷紧着面皮丝毫不知悔改。
陈双英得知宋小满的儿子没有帮忙,体内的燥热更甚,就像吞下一整瓶烈酒,体内被滚烫的液体灼出几块大洞,里外也兜不住。
女人削瘦的手背青筋鼓了鼓,说什么也要让宋小满那言而无信的婆娘吃点苦头。
-
痛苦的室外工作终于过去,沈宴竹彻底放下心来。
这学期他们不会再轮第二次,后面天气急剧下降,怕是戴手套也预防不了刺骨的寒风。
周三的早课和第一节课都是语文,讲台上老师轻柔的嗓音念着《鸿门宴》里的句子——
“张良是时从沛公,项伯乃夜驰之沛公军.......”
室内被一团热浪包裹住,不少同学间夹杂着睡意,更有甚者对着老师翻起白眼。
第二段太长她就没有念完,而是解决完22页就停歇住,一声令下:
“下面时间小组内翻译一遍,一会每人站起来翻译一句,开始吧!”
催眠的音色蓦地消失。
那些沉浸梦乡的学生也不困了,只当组内翻译不存在,肆无忌惮地唠起嗑来。
沈宴竹他们这桌是最后一排,自然不用再转身。
他前桌是位留着平头、眉目清朗的男生,捧着书本极其认真地根据注解翻译课文。
另一位眉骨上方有道疤,标准的四方脸膛,乍一看有些凶,肩膀朝椅背一靠满不情愿地加入翻译里。
沈宴竹的注意力都在文言文里,正要译下一句就听见桌面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道惊呼:
“我的天这是你自己做的吗?太厉害了吧!”
“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两道诧异的声音下是另外一道不急不缓的嗓音:“当然眼熟了,我拿英语光碟做的属于变废为宝。”
沈宴竹也被他们聊起的话头吸引走,冷不防调转过身子,直直对上阮清聿口中变废为宝的物品——
一枚用光盘做成的小陀螺。
“........”
巴掌大的圆盘经过精心打磨,一下子少了半部分面积,小小的它蕴藏着大能量,沈宴竹捏着顶端随便旋了个角度。
桌布传来很轻的一声“哒”,根据手上的力度飞快的旋转。
沈宴竹仿佛看见斑斓的光芒游走其中,因高速旋转还不是很明晰,渐渐的,它的速度有所减缓,那道色彩也变得鲜明。
沈宴竹还没来得及感叹它的神奇,余光蹭进道身影,那身影含着分笑意说道:
“同桌我厉害吧,我把你送我的光盘改良成陀螺了!”
不得不说阮清聿还是有几分做手工的天赋的。
沈宴竹肘弯撑在桌角中肯评价:“是挺厉害的,你怎么做的?”
阮清聿仿佛等的就是这句。
他拽过语文书当掩护,说话前还看了眼正在其他小组督察的老师,这才定了定心神。面上带着骄傲的喜悦一股脑的全部倒出来,听的前桌两兄弟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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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宴竹没想到阮清聿的这句“变废为宝”一直延续到下午的美术课。
女人一进教室就宣布高一学年举办“创意手工展览”的事,主题碰巧是“变废为宝”。
他能察觉到阮清聿在听到展览主题后,按捺不住沸腾情绪,好悬要把那枚陀螺交上去。
光盘陀螺不算旧物件,因最外层套有保护膜,它表面新的不能再新了,如若上交也......勉强说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