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午饭吃得食不知味。
作为把主动提出把银冽带回封家的人,封序南知道事有缓急,他也不想抓着旧事不放,但银冽堂而皇之问到外公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心底还是愠怒的。
银冽最终也没有再辩解。
却也没像气跑几个爷叔一样,再把杀人经过跟他说一遍。
银冽就只把哑叔的鱼汤喝得一点不剩,放下筷子起身,然后一个人待在中堂里许久没有出来。
下午四伯家又给封序南打来电话,说昨天给对方透了家里祖宗回来的消息,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听你扯什么山神猫妖,只发来一个新视频。
视频里的封震东看起来毒瘾越来越重,人已经瘦得脱相,视频外一只手伸出来,捞了一碗狗粮强行喂给他吃。
四伯母哭求封序南想办法,说到后面甚至骂起他来:“要不是你当初,信誓旦旦答应会保住各家平安,我们怎么会同意你个外家血脉的来继承封家,现在你要兑现承诺!要是救不出人我就告到上级去,说你霸占家产,残害其他直系继承人!”
封序南听完只回了句:“你跟他们说,钱快备好了,三天后当面交人。”
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他接电话的时候就在天井边上,屏风后的银冽有意无意地听清了所有对话。
哑叔正给他写这二十年间封家发生的大小事件,银冽此时上手拦了拦他的笔,开口道:“先告诉我,他继任家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哑叔想了想,然后低头开写。
他的字写得飞快,但也是这事儿太简单,没三两句就被哑叔说得清楚——
老二家主心梗死在家中,老三提出转让胜岁园分家。
只有小家主不同意,老三问:不转谁给这一家子找出路,你吗?
小家主答:那就我了。
银冽一手拿着那张纸,把上面寥寥几个字看了个来回,冷笑了声:“我不信这帮蠢货这么讲道理。”
封序南肯定还许了别的条件。
哑叔就又写:听说,是小家主用七小姐的嫁妆做了担保。
这些事,都是哑叔从当时在场的封家伙计那里得知的,银冽晓得哑叔这人靠谱,能这么说给他听,情况大约是八九不离十。
所以封序南能用外孙的身份接下继承,除了要帮四伯救儿子,还要给所有封家人闯的祸擦屁股,他要用很短的时间,在濒临死局的情况下救活封家这盘棋,否则不仅一无所获,还要赔上母亲的遗产。
这小子,闷不吭声要扛这么大事,也不知道图什么。
银冽却不由地想起,刚才饭桌上封序南说起他外公时的神情。
“先明,你说,五哥是气着我走的吗?”他忽然低喃一句。
哑叔笔尖顿了顿,摇了摇头。
人死如灯灭,这大概是没有人知道答案的事了。
银冽沉默半晌,随即指尖一转,那张纸就在他掌中无声地烧了。
那火是幽绿的,像他双眼里的颜色。
“我记得你媳妇家里本事不小,”银冽垂眼看着火光慢慢燃尽,然后一掌碾灭飞灰。
“你请她帮忙查一下,当初老三要出让胜岁园,是谁跟他接洽过。”
后院的舌头,前门的喇叭。
家贼联合外祸。
短短两天就有这么多端倪,可见对方之志在必得,气焰之嚣张。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这么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银冽能杀封家人,谁说别人也可以了。
午饭时不欢而散的气氛没有持续到晚饭。
哑叔做的菜太好吃,大概就算是仇家也能坐下先吃俩筷子再说。
封晓萤早就不哭了,抱着红糟鱼片拿勺挖饭吃,封序南又给她递纸巾,这回是擦嘴用的。
九月天黑得快,饭菜上桌前哑叔把厨房灯也亮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有了哑叔这桌子菜,四个人坐好,忽然就不显得冷清,甚至有种大户人家过好日子的错觉。
“哑叔你真是太厉害了!人怎么能……吃得这么好……呜呜……”
封晓萤大拇指都竖弯了。
哑叔家也有个孙女,没有封晓萤大,所以宠起闺女来用的是未成年标准,又是递水又是端菜。
银冽“啧”了声:“这道鱼是给我做的吧,你放她跟前我吃什么。”
哑叔笑呵呵的,这时装作听不见了。
银冽一脸冷酷:“给他扣工资。”
这话是对封序南说的,封序南于是想起来,下午出门忙了一趟回来,忘了劳动合同的事。
“去忙什么了?”银冽夹了一条皇帝菜,状似不经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