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冽就指指哑叔,介绍了一下:“这位是封家五十年前的伙计,后来也在档口做过账房,名叫陆先明,你叫他哑叔就行。”
“哑叔。”封序南向老人家见了个礼。
哑叔很客气,朝新家主一鞠躬,又给封序南也端了杯茶。
银冽目光和蔼:“哑叔觉得你不错呢,侄孙子。”
封序南谢了声。
银冽又说:“你当家主满打满算也才两个月,档口杂事许多,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就问哑叔。”
哑叔站在一旁亲切地直点头。
“以后哑叔就在家里,工作内容随他安排,三餐饭是有人做了,你就别吃那些大排档的,”银冽继续交代,“工资还是要给,主家目前没有营收,可以等起色了一季一付,该交的五险一金都要有,一周双休,下午找人拟合同吧。”
明明白白,良心甲方。
封序南只剩答应的份。
但有一点,从昨晚他就觉得古怪,什么劳动法治安管理处罚法……这些东西银冽都从哪知道的。
银冽没什么好脸,只说:“二十几年前背过。”
那时候想从密狱出来可不止要背这个。
除了劳动法、治安管理处罚法,他们日常还要学习民法刑法,每个月考试,绩点高的就可以争取早日出狱,以至于密狱里有好几个家伙出来后都去当了律师。
为了社会安定,密狱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了。
封序南不再多言,答应了下午把劳动合同开给哑叔,起身告辞。
他今早还约了南面档口管事的来商量事情,现在中堂被银冽征用,只能去侧厅的小房间。
封序南才走到天井下准备打电话,就见哑叔从屏风后也跟出来,见着他很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从腰间的口袋拿出纸笔,快速地写了几个字递给封序南。
那纸看起来成色就老,上面的钢笔字不像哑叔的长相那么温和,甚至有几分粗犷凌劲。
——“谢谢您把九爷救出来”
封序南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朝他回了个礼。
哑叔笑眯眯地收回纸笔,低头绕过天井,把放在轿厅的行李提进屋内。
他的行李一眼看去就没什么自己的衣物,最大的部分是个水箱,里面甚至有鲜鱼在蹦跳。
哑叔非常硬朗,抱起水箱健步走向厨房,没几分钟就听见杀鱼的笃笃声响。
封序南收回视线,算了算哑叔的年纪。
五十年前就在封家做事,如今怎么算也快七十岁了。
这样的老年员工,交什么类型的五险一金才好。
封家迎回银冽这个祖宗的第二天,阳光不错,家里又多了个人。
快到午饭时封晓萤才起床,照惯例先溜去厨房,她哥一定给她留了口粮。
结果到了厨房门口被一阵鱼汤味给香迷糊了。
仔细一看今天的胜岁园格外干净,门前的纸箱子也都清理了,中庭的花有人照顾了,过道里居然有洒扫的痕迹。
青石板洒上淘米水的味道,清神醒脑。
封晓萤愣住:“这次闹的什么鬼,田螺鬼姑娘……?”
狗狗祟祟到厨房门口一看,里面有人在起锅蒸菜,白发苍苍,动作娴熟,背影看上去就是个健硕的老人家。
封晓萤晃了晃神。
鼻头忽然就红了。
“……外公?”
哑叔听不见,没有回头。
厨房里人间烟火,灶台上的玻璃窗洒下日光,老人家低头摆菜,像她梦中的记忆。
原来是她最想见的那个鬼啊。
——直到菜都上齐,银冽说可以吃饭了,封晓萤还在偷偷哭。
她哭得哑叔都不好意思,又给她单独做了碗甜汤。
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银冽久违地喝到一碗合意的鱼汤,心情不错:“你们管五哥叫外公?”
他五哥,封昌五,上上任家主,二十年前正是八十岁大寿,银冽见他最后一面的时候,老人家神采奕奕,一副还能向天再借五百年的气势。
封晓萤哽咽得说不出话。
封序南给她递了几张纸,顺便替她回答:“外公说他只有一个女儿,封家所有的孩子都叫他爷爷,没什么特别,就一直让我们喊他外公。”
银冽笑了声:“像他的性子,想一出是一出。”
非要人女婿入赘,入赘完了又想听人叫外公。
这时银冽第一次问起:“五哥……什么时候过世的?”
封序南垂眼吃饭,只说:“在你杀人后没多久,外公给密狱写了十几封信,你一直没有回复,后来他病了八年,没撑到九十岁。”
银冽眉心一颤,筷子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