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万事都要以客户为先”。
然而很多客户的要求,与骆氏的规定存在矛盾,偏偏这类客户的数量还很庞大,公司相当一部分业务就是出自这帮客户这里。
要想抓住这些客户,审计在流程规范上就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只是,太平了这么久,突然就被警告了。
那钱还要不要挣?
这条朋友圈充其量就是市场部的一个吐槽,毕竟公司赚不到钱也不用员工买单。
但这事在别人那里,是个小警告,在心虚的岳花林眼里,却是:
公司开始着手查违规泄密情况了……
违规泄密……
岳花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兼职。
这个兼职属于什么性质,解释权在有钱一方手里,骆氏、郑重、她,谁最有钱不言而喻,要是较真起来,骆氏绝对能给她扣上泄密的罪名。
想到这,岳花林自觉不能再继续了。
第二天清晨,她连最后一笔钱都没收,就给郑重的人留了消息:
[岳花林:XX你好,我这里因为时间关系,兼职不能继续了,还请您这里费心再找他人人进行工作。]
突如其来的大早上拒绝,让对面负责对接的员工慌了神:
[郑重集团XX:岳小姐,这……郑总经理跟我们讲过,您是郑家的救命恩人,这钱……]
她没说完,岳花林也懂她的意思:这钱是郑家给你的谢礼,怕你不收,才以兼职的名义给你,现在你单方面拒绝,我这没法交待……
[岳花林:这个你别担心,我会跟郑小姐说的。]
她救郑三宝是人道主义,压根没求过什么回报。况且,如果回报成了一种负担,甚至让她丢掉好工作,那她宁愿舍弃回报,以换消停。
*
朱琳作为同事,是恶心的,但作为一名人事,她却是极其成功的。
尚市混了二十多年,她早已有了自己的行业关系网,经过多方打听询问,终于被她查到,骆氏的确有几个高级工程师,私下里在其他公司做技术顾问。
看到名单的一刻,朱琳冷笑了一声:
人心不足蛇吞象。
骆氏给的工资是行业天花板,并且工作量不大,几乎不会占用员工的下班时间……这群人得了便宜又卖乖,做其他兼职也就罢了,还做本行兼职,这不是纯纯卖公司么!
看来还是加班不够!
朱琳顶着几天没睡好的黑眼圈,打开邮件界面,准备狠狠参这些人一笔。
上次查到“违规发送”的那张名单没汇报,因为那群人等级太低,而这帮人,都是高工级别的人,汇报给骆总,绝对够分量了。
就在朱琳编辑好文字时,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喂?朱总监……”
小徐的声音尤为急促,“我在郑重有认识的人,他给我来消息,说郑重前段时间特开了一个兼职岗位——图纸设计,招的那个设计员,就是骆氏的!”
朱琳完全沉浸在“拿一帮高工能不能抵罪”的情绪中,也没仔细听小徐说什么,本想敷衍地回“图纸设计这种基层岗位没必要纠结”,然而多年的人事经验还是使她下意识留了个心眼,问道:“骆氏的设计员?谁?”
“不知道……那人交给郑重的图纸,署的不是真名,只知道叫什么……[似伞]。”
似伞?
没听过。
等一下……!
朱琳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了发邮件的手,她连忙拿起手机,鬼使神差地打开微信。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直接搜索了岳花林的名字。
[昵称:似霰]
不识的字念字根……是大多数中国人的习惯。
“霰”字认识的人不多,很容易被念成“散”。
那所谓的“似伞”,会不会其实是“似霰”……
朱琳攥紧了手机。
一个喽啰,兼个破职,本没必要吹毛求疵太过关注,但岳花林不一样。
最上头那位,好像非常在意这个喽啰在骆氏的发展。
朱琳晃了晃快要凝固的脑浆,将本要发出的邮件暂时隐去,她掏起座机,啪啪摁了一个内线电话:
“喂,周圆吗,有个事……”
她故意翻动着一本文件,装出一副确有其事的样子,“有个甲方,突然要项目核查,急要,所以这几天辛苦你们组加一下班。这个项目之前好像是……你们组的岳花林参与的比较多,这次还得麻烦她再辛苦一下,至于加班工资……”
朱琳顿了一下,刻意说得地小声,就像不想给别人听见一样,“我特地给你们提了个特殊申请,全组都按五倍计算。”
这可比时薪一百的兼职要高多了。
太心动了。
周圆一听,立马痛快地答应。
而组员们因着高昂的加班费用,居然也难得地没有任何怨言,一水儿痛并愉快。
岳花林甚至边干心里还边庆幸,幸亏及时把郑重拒掉,不然要是被查到,就没有高昂的加班工资拿了。
设计部那头被拖着全员加班,朱琳和小徐这头也没闲着,两人每天晚上跟做贼似的,四处打探着郑重的内部消息。
[小徐:朱总监,我问到了,郑重这几天没再收到过兼职来图。]
[小徐: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似伞”爽约太多次,郑重已经把这个兼职岗位取消了]。
漆黑的夜色里,坐在驾驶位的朱琳,将手机微弱的亮光熄灭。
所有的事情,都串联到了一起。
岳花林刚好在加班,那边就刚好没图了……
“似伞”不是她,还能有谁呢?
朱琳哂然一笑,不知是嘲讽自己,还是嘲讽谁。
什么违规发送,什么高工兼职……
整了半天,都不是啊!
谁能想到,一个老总,话说三分,剩下七分全靠手下一步步地猜。
手下奋力将另外七分刨开,却发现,他要找的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废铁!
有趣啊有趣……
累瘫了的朱琳坐在车里,此刻的第一想法居然都不是上楼休息,而是揣测着二者究竟会是什么关系,才使得骆源暗示到了这一步。
凭她多年的识人经验,和对当事人种种表现的分析,做兼职的人八成不会是有背景的人,这就排除了岳花林和骆总是亲戚关系的可能。
再者,岳花林肯定也不是骆总的朋友,骆氏与郑重有血仇,朋友之间绝对干不出为仇家效力这种事。
这样的话,只剩下两种可能,这第一种可能:
岳花林有恩于骆总,骆总为了报恩,给了岳花林这个工作,而岳花林压根不知道两家仇怨,傻呵呵去兼职了,骆总又不好意思直接跟恩人明说这些事,就变相暗示手下去说。
第二种可能:
他俩有特殊关系。
要么骆总喜欢岳花林,要么有其他什么关系。
总之就是,此女近仇,分外眼红。
这有理有据的推测性八卦让朱琳深吸一口气,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怪不得上次在类镜湖,骆总看岳花林的眼神都不对,那是深邃中带着几分饶有兴致的探寻,还有无法掩饰的孤傲。
二人似是而非的特殊关系,着实考验了一把朱琳的措辞能力,她打开电脑,将保存着的高工兼职邮件完全删去,又新写了一封:
[尊敬的骆总,
人事部已与岳花林详谈。
她已了解公司章程,并保证不会再去竞争对手处兼职。
祝好。]
发完邮件,朱琳将电脑用力一扣。
并没有什么详谈。
岳花林不去兼职也不是因为她的规劝和警告。
所谓凭空而出的“详谈”,只是一句虚假的居功自傲。
不过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圣意,她揣度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