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身早已消散,就算你知道也于事无补。”凝华自然知道她的来头,平声静气道
拾芩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洛染心又一次烟消云散,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应羲伤怀道
拾芩气涌如山道“你是伤人凶手对吧!”
“如果可以,我愿意一命抵一命。”
“然后让我们都为你陪葬,是吗?”
应羲认真道“是我一人过错,定不会搭上你们的性命。”
拾芩如听笑话般不屑一顾,痛斥道“你死一百次一千次也不能消解我心中对你的恨。”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故而转身离开,凝华和侍卫快步跑到她跟前,疼惜道“何苦来呢,你们本不是一路人,又何必强求她们的原谅。”
“你们都在说不是一路人,可从未有人告诉我为什么,从前她有所顾虑我能理解,那你呢?”应羲站起身注视着凝华的眼睛
“明明你我从未分离过,可每每提及染心你总是不愿我靠近,关于她的事总是避而不谈,把我蒙在鼓里,为什么她们都不记得这个人,为什么那晚你们要刀剑相向,为什么你仿佛认识那个男人,为什么你们都不去救她…”
应羲步步紧逼,眼中无泪却填满阴鸷,语调没有一丝起伏,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身上散发的低气压让一旁的侍卫瑟瑟发抖,低眉不敢看她。
凝华没有半分退让,泰然自若道“答案你总会知晓,不必我多说,到时候你对洛染心就不一定是如此了。”
“好啊,我翘首以待。”应羲怫然道
从那天起,应羲像是变了一个人,做事毫不留情面,越发冷淡疏离,更爱一人独处,管理府中事务早已游刃有余,可从未有人向相府提起谈婚论嫁之事,时常去各处做善事。
又是一年元宵,府里添了个弟弟,才三岁便最爱跟在应羲身后,一见她就爱张开手,等着应羲抱着自己。
“朝朝,阿姐在做事呢,快到娘这里来。”
“不要,我就要阿姐。”
应朝拉着应羲的裙摆,她走一步自己就跟着挪一步。
“你三岁怎么就这么粘人,想起你阿姐三岁就会背唐诗宋词,一个人玩时别人碰她都要哭闹,同一个爹娘,性格倒是各有千秋。”
顾夫人的话让应羲顿了顿,鼻头一酸,耳畔回荡着洛染心的话,心头处如洪流泛滥的苦涩。
“如三岁小孩爱黏人,莫非是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如今真真是思之如狂,应羲只身一人回到春芳歇,夜半独坐在荷花池旁思念道“你我相识一年,我却只能拚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
凝华知她烦忧,都说相思无解药,她何曾想过应羲竟也会爱而伤。
应羲似乎早就发现站在门边的人,没由来问道“凝华,若我死去你是不是也会如坠月那般,随我而去。”
凝华不知如何作答,但应羲心中早有答案。
“无论生与死,我都陪着你。”
“好。”
人生太过索然无味,一日复一日,日日无终始。
池中的荷花开了又败,这已经是它十五次开花,应羲身穿深绿色与灰绿色相衬的长裙,裙摆间绣着几朵祥云,照例去学堂看望孩子们,并备了好些酸梅汤。
孩子们一见到她便欣喜若狂,一窝蜂全涌了过来,另一边凝华和丫鬟们准备好了酸梅汤,等着孩子们玩耍完就来取。
京郊的学堂自从应羲设立起,孩子们安心在里面读书,走了一批又一批,有的事业有成,有的功成名就,有的家庭美满。
惹得应羲也不由感叹一声岁月不饶人。
出了学堂应羲和凝华两人走在城郊的街市上,往事历历在目,旧事重提只会徒增悲伤。
途径一处抽签摊子,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一旁,也没四处吆喝,应羲鬼使神差走了过去。
随手拿着一只莲花签,老者随着她的动作看去,缓缓叙述道“姑娘三十有余,尚未婚配,爱人早逝,孑然一身,倒是个痴情种。”
应羲苦笑着没有反驳,翻转着莲花签,后面写着一句:
“镜破梦灭时,方见本心。”
“这其中有个解析?”应羲把签字递给她虚心问道
老者并没给予回复,而是把签字收了回去,语重心长道“望时而待之,孰与应时而使之?她还在等你呢。”
“又是等待…”应羲听到后面不可思议道“她还在等我?那我要如何见到她?”
老者闭目养神,噤若寒蝉。
应羲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凝华转身又扫视了眼那老者,没想到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蓦地想起那句“她还在等你。”
到底等的是谁?
十八岁的应朝已经开始涉及朝堂,在学问方面大有所为,常听人夸赞他学识渊博,性格温顺,那相国府提亲的门槛都要踩垮了。
“阿姐,账本我已经看的差不多了。”应朝一见应羲刚踏进房门,便沾沾自喜
“阿朝不必如此心急,府中事务慢慢接手便好,你打里打外的,万一哪天累垮了身子该怎么办?”
“阿姐不必担忧,母亲常说阿姐十几年如一日的管理着府中大小事务,让我早些学着接手,这样阿姐也可向其他闺阁女子那般琴棋书画,闲趣雅谈,做自己。”
“我都这个岁数了,还闺阁女子呢。”应羲打趣道
应朝诚恳道“那是自然,阿姐每年还不是领了三份压岁钱。”
“哪有三份?”
“我的呀。”
两人交谈甚欢,应羲备受煎熬的心也静了下来,这些天她身体多少大夫调养都不见好,时常能梦回十六岁的光景,恍如隔世。
“染心,我都快不记得你的模样了,我来陪你好不好?”
她熬了十九个夏日,终究没能熬到白头。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应羲躺在床上回想起从前,有声无气地呢喃道
而今已是强弩之末,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气息微弱而不均匀,只觉得眼皮不听使唤地合上了,直到最后一滴泪缓缓落下。
凝华守在她身边,亲昵地抚摸着她的脸颊,额间的莲花印呼唤着床上的人,身体开始消散,垂眸道“对不起,应羲。”
无爱则无离,无离则无爱,此为爱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