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裂的海陆架上摇晃过走马灯:六千万年盘踞的种族正用钢铁针管抽取地层脂膏,雾霾触须缠裹霓虹假寐的卫星城。冰山凝血化作檐角冰锥,电子病历取代教堂晚钟,无人知晓处细胞的暗礁早已割裂基因的桅杆。
而如今天幕外将闪起诺亚方舟的蓝光,迁徙舰队拖着尾焰如同历史的弃妇解开发髻。
循环过滤系统将带血的并购案酿成纯净水,平民在管道尽头啜饮赎罪券兑换的甘露。防辐射服下脆弱的肋骨突突跳动,恰似二十世纪茅草屋脊残留的半截蝉蜕。——必要时刻,蛹总能蜕去它寄居的茧房。
陈姝凝视着这个结局,它究竟是数万年进化的终点,还是又一个轮回的起点?
人类总在历史面前俯首,却对未来傲慢地背过身去,令‘后人哀之而不鉴之’的诅咒始终应验。集装箱改作的忏悔室里,珊瑚虫正在啃食霓虹十字架。自动贩售机滚落出装订成册的道歉信,每一页都印着碳基生物独有的鳄鱼泪痕。有人用重金属离子浇筑忏悔池,而消毒水早已渗透婴儿的第一滴初乳。
地球随时能抖落人类这颗头皮屑,这从来不是星球的葬礼,而是文明的讣告。若人类继续把星球当作一次性试管,用逃亡代替救赎,那么等待人类的只有永恒的流浪,像虱子般在宇宙的皮毛间跳跃,吮吸一颗又一颗濒死的星球,直至被星辰法庭判处永久流放。最后连星光都会嫌弃:看,是那团把故乡吃成坟场的黏菌!
就像托马斯.莫顿说:如果我们不能跨越隔离人类和自己本性的深渊,航向月球又能得到什么?在一切发现之旅中这是最重要的,没有它,其余的不仅变得无用还会带来灾祸。
暮色在路灯杆上折成第四道弯时,钢甲覆面的蛾群兀地将姜勇团团围住。他亲手设计的机甲在他耳蜗里淌出黏稠的铅水,刮擦地面的颤音将漫漫长街拧成发条失修的八音盒。
铺着陨星碎屑的廊道仿佛消化食物的腔室,他踉跄跌进某个正在分泌酸液的器官。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姜勇眼底结着冰棱,后颈悄然长出霜粒。鎏金杯盏磕碰的脆响里,戴着鸽血红扳指的手指轻轻按住了颤抖的虚空,“自然是有件要紧的军务希望你能配合。”
数据流像老宅腐朽的雕花门般吱呀开启,展示着檀木缓慢霉变的纪年。电子沙盘上游动的已非蔚蓝母体,倒像被剥了七重鳞的锦鲤。皇帝指尖掠过全息投影时,浮动光斑恰似鱼鳃渗出的血珠。姜勇突然嗅到兰草焚烧的气息,仿佛童年书房窗外苟延残喘的爬山虎,在数据旋涡里最后一次叩击他锈蚀的视网膜。
“出于社会稳定考虑,帝国长期采用历史影像资料作为公共展示内容,以避免民众因资源枯竭问题产生恐慌情绪。社会动荡无益于发展,反而会增加冲突风险。在当前局势下,我们不能再承受额外的战乱代价,相信你能理解这一决策背后的深远考量。”
“帝国长期致力于探索宜居星系,以确保人类文明的延续。而命运给了我们一颗矛盾的礼物:它像地球却又拒绝普通人生存,大气构成以低氧高氢为主,仅3S级体质者具备适应能力。为了让文明之火不熄,《诺亚方舟》将与基因科技结合,护送适应者奔向新世界。你的研究恰好是这个宏大拼图的关键一块,若你愿意同行,帝国将协助你突破生理极限,共同成为延续希望的星火。”皇帝唇边悬着新雪初霁般的弧度,那些撼动文明梁柱的秘语从他齿间滑落,恍若铜钟锈蚀黄河故道的浊音。冰面倒映着鸦群归巢的安详,地裂却已在琉璃纹下蜿蜒三千里。
闪烁的警示灯在姜勇眼底投下血红残影,他牙关咬得死紧,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那如果我不同意呢?”
皇帝垂眸一笑,莹蓝微光掠过眼前,全息影像霎时铺满半个办公室。密闭舱室内苍白灯光打在两位银发老人身上,高强度束缚带在他们腕间勒出一道道紫红痕渍。智能镣铐的金属冷光还未散去,姜勇颈后紧接着传来机械兵器的棱状触感——黑黢黢的合金枪管正轻轻抵着他的后脑。
“你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