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沙滩泛着死鱼肚皮般的惨白,潮声裹着特训营的喘息在礁石间撞碎。
“若拉!”沙丘后探出几颗被海风腌透的脑袋。
“嘿!”她揉着渗盐粒的肩胛骨笑,就连作训服褶皱里都在往下簌簌掉着盐霜。昨夜七十公里奔袭换来的四小时休整权,此刻正像勋章般别在她汗湿的胸口。沙丘边缘忽地漫开大片逆光阴影,犬齿间野草茎随腮帮鼓动。那声拖长的“嘿——”像条湿滑的鳗鱼,倏地钻进若拉耳道。她脊背条件反射绷直,恍惚又见篝火旁这人撺掇罗森煮毒蘑菇汤时,身后晃着条蓬松的狐狸尾巴。
乔程丝毫没有被讨厌的自觉,狭长的丹凤眼从咬肌紧绷的若拉转向陈姝,“那你omega啊?脾气跟你一样讨人厌。”
“不是。”陈姝不动声色捏扁了铝制水壶,细碎雪屑凝成水痕划过她眉尾。“注意措辞,你这样讲话容易挨揍。”
“是吗?”乔程思考了一下,燃烟似的白气从齿间溢出,“可那不就是脾气臭吗?”
“你自己没觉得,但你前半句话就是在给一个omega造/黄/谣。”陈姝突然反手将水壶掷进雪堆,钝响沿着沙滩裂开。乔程习惯性抖落的揶揄还悬在两人之间,像一柄开了刃的钝刀,既削不掉固化在性别中的茧,又轻易就能豁出个血肉模糊。
“咱们Alpha不都这么逗闷子么?聊聊漂亮Omega,扯点不着四六的浑话,这不就图个战友情升温?”话音未落就被陈姝刀锋似的眼神剐了个激灵,靴跟蹭着冰面往后滑了半步。“她先搞区别对待的,知道你们是队友,那我也就开个玩笑而已。还说没关系?那你这么帮她出头干什么,我又不是咬了她,急什么!”
“蒸馒头的是手,挨烫伤的倒是笼屉?”陈姝靴底碾着细沙层,常年泡在体能场铸成的身形延展成大写的责问。最不该学这一套的就是女Alpha,踩在红蓝交织的性别光谱上,就自然继承了那些指指点点的‘特权’。
乔程翻了个白眼,颈后抑制贴被呼啸而过的北风掀开半角,“哈?不至于吧,哪儿就这么玩不起了。”
“叮——”众人衣摆掀起千堆雪,新兵们刚从宿舍刨出僵硬的四肢,又开始被教官驱赶着在雪气烹煮的砂石滩里跋涉。陈姝突然扯开寒雾纵声喊,“乔姐!腰腹力量先收收!别把枸杞茶晃洒了!”
整支队伍突然像被按了暂停键,雪粒悬在半空似的。乔程耳尖腾地烧起来,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雪地狐狸,“陈姝你他O的血口喷人!”沾着沙粒的掌心胡乱往陈姝嘴上捂,却扑了个空栽进雪堆。
“昨儿半夜你那动静——”陈姝灵巧后撤半步,军靴在冰面划出道漂亮的弧线,“我正想提醒你注意隐蔽,结果您倒好,直接战略撤退了!”
此起彼伏的闷笑在队列里炸开,有人水壶都笑掉了,乔程顶着满头雪沫子蹦起来,作训服领口呼哧呼哧往外冒热气。“你别乱说!你要是不爽,我们就用Alpha的方式解决,你这简直卑鄙无耻!”
“我没有!别笑了!都不许笑了!”她转身对哄笑的人群虚张声势地挥拳,可那些年轻面孔只顾攫取这难得的乐子。
“别急啊乔姐,我开玩笑的,不至于这么玩不起。”陈姝迎着朔风耸肩,躲过袭来的拳影踏入行军线。
营地给的见面礼向来不讲情面,湿咸寒风给雪粒子调过味的沙滩上,连铁打的Alpha都得拎着筋骨赶路。训练服裹着的筋肉绷成纤绳,喘出来的白雾没等扑进冷风里就结成了冰渣子,搔得喉咙生疼。
人群猫腰蹬踏的节奏倒是越发狠实,仿佛踩着的是团吸力十足的凉糕,配着下面那层被浪潮拍实的暗沙,每跨两步就得较着暗劲,覆着薄冰的军靴直把每道雪印子都夯成了浇筑混凝土的模子。
“这玩笑开过了!”乔程喘着白气追上来。
“是过了。”陈姝机械重复。她自然知道这法子不漂亮,可有些事光讲道理是凿不进榆木脑袋的。话教人千遍不如事教人一遍,林雨泠那套‘动手见效快’的理论用在Alpha身上最合适。不过眼下特训紧张,倒不如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乔程忽然噤了声,霜风卷着砂砾擦过面颊,她后知后觉咂摸出滋味,原来那些轻飘飘的玩笑话,落在旁人耳中竟能硌出这般深的印子。更教她感到难堪的是,这柄回旋镖分明是自己先掷出去的。海边依旧沉默地蒸腾着寒气,年轻Alpha抿紧嘴唇,把未出口的辩白嚼碎了咽回肚里。
沙地训练抽干了最后一丝气力,睫毛都累得打颤时,教官用下巴颏甩向铅云压着的海面。“全体都有!即刻入水浸透作训服!”
退潮线与涨潮线交接处漂着冰棱子,浪头把海玻璃渣似的东西往沙滩上吐。队伍里起了片抽冷气的聒噪,百来号人终究廾着手挨挨挤挤往前涌,跟烂了根基的岩柱似的成片栽进水里。盐卤裹着冰碴往肋骨缝里钻,后脊梁骨疼得活似插着冰镇□□,牙关抖得能筛米粒。
“倒计时两分钟!五十个沙滩俯卧撑!”教官的计时器在风里尖啸,人群便胡乱扒着浮冰往岸上滚,湿透的作训服裹着躯体,像套着冰铸的铠甲。每一次屈肘,冰水就顺着袖管倒灌进腋窝;每次撑起,发梢凝结的冰棱便簌簌坠进沙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