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到底还要喂老天爷多少里路!”嘶哑的声音被西北风掐住咽喉,雪地上陆续绽开歪扭的凹陷,怎么看也不像还能再起身的架势。若拉见状,咬得后槽牙咯吱响。努力把自己拆成四五个零件,把力气掰开了揉碎了喂给每一块抽筋的肌肉。
“…”
林雨泠抬起光脑,“学校综合了急行军和强行军的标准,算上中间可以有一次休息和进食,再算上地势影响,咱们得在二十四小时内把七十公里啃下来。”
“现…现在退赛还…还赶得上温泉招待所早餐…。”方世杰呵出的白雾将眉毛染成霜白色,犬科动物般伸长舌头徒劳获取氧气却吞了满口冰渣,惹得周围几个苦中作乐的嗤笑随寒风飘远。
队伍边缘响起清脆的开盖声,周峥撬开结着薄霜的管盖,营养液裹着碎雪滑入喉咙,年轻人弓着的脊背重新绷出利落的弧线。远处山脊翻涌着铁灰色的云霭,暴风雪正在酝酿下一轮绞杀。“特训特训,等到了海域,指不定又要怎么折腾,那可是沙地。”
日头从东方爬到头顶,又往西边矮了两分。白晃晃的光就像榔头似的砸在背上,队列里噗通又倒下百分之十的人。
若拉捏着营养液瓶口仰脖子,愣是直挺挺站着。歇口气反而泄了劲,续命般的营养液在每个人胃袋里催生着贪念,倒像是给骆驼压上最后一捆稻草。‘退出吧’,三个字悬在所有人头顶,像裁纸刀切开蛋糕盒的绸带。
这就是奔袭路上藏着的第三柄软刀子。
目所能及处已是行程过半的数字,偏就是这个转折点晃荡得像根鱼线,勾扯着胃袋里沉甸甸的幻象:悬浮车顶蒙着霜花的暖气口,松软的枕头凹陷正好契合脖颈弧度,便利店玻璃上凝结水汽后的那一抹橙黄光影。
说出那两个字吧,舌尖翻动就能重获每个关节熨帖的温度。
说出来啊。
不断有人被衣领里游走的热流卷走,那阵风从记忆里叠成豆腐块的被角钻出来,恍惚还沾着洗衣粉罐底干涸的薰衣草香。
光脑实时显示的红光像块渗血的纱布,此时淘汰率累计起来已将近四成,等真见到咸腥海风时队伍怕是要拦腰折断。
脚底积雪咯吱声越来越稠,大家咬着牙继续前进。天光流转像翻倒的老式沙漏,从橙红色逐渐染成鸦青,再褪作浓墨般的绀色。时针仿佛跳得比脉搏还快,七十公里的基准线只剩最后三小时。
茫茫雪雾中,混合着急促呼吸的第一梯队顺利碾过七十公里线,陈姝率先撞开积雪沙地的阻挠,向八十公里迈进。
“不错不错,作为最先到达的一批,你们可以优先选择床铺,并拥有六小时自由支配时间。”带队的□□肩头凝结着盐霜,后仰半步打量这群雪人。
话音未落十几个人影已经稀里哗啦栽进最近的宿舍,活像沙滩搁浅的虎鲸群。陈姝甚至没看清邻铺的人影,便随大流瘫在最近的铁架床上。谢天谢地,至少不用在这种情况下还要爬梯子。
陈姝抖落沾满雪水冰晶的作训服钻进睡袋,斜刺里突然蹦起个灰扑扑的活物。对铺那个头发顶满盐霜的Alpha活像晒焦的龙舌兰,把行军床摇得吱嘎作响。“活见鬼!怎么轮着你?”
“蘑菇姐?”陈姝认出那张湿哒哒的脸,禁不住冷眼睨她,“确实叫人意外,你看着不像啊。”
“你什么意思?!”乔程登时拧成炸毛刺猬,往她床前撞。陈姝越把被子往头顶扯,那些支棱的枝条就偏要钻进来。“不就赢了场比赛吗,有什么好牛的,你们也是抢的别人的旗帜啊!我怎么就看着不像,我不像什么?我也是队长好吗!陈姝你说话,你别装死,陈姝!”
Alpha们的自尊心确实不容挑衅,陈姝暗悔不该招惹这家伙,乔程的执拗劲儿堪比藤蔓,是越挣越紧。
“好好好,你像,你像。”陈姝举双手投降,指了指腕间的光脑,“六小时睡眠加用餐,你浪费了二十五分钟。”
“我草!”话音甫落便听得轰然闷响,整个宿舍地震般晃了两晃。抬眼望去,乔程已把自己摔成大字,呼噜声震得钢化玻璃嗡嗡作颤。
皮囊倦到极处,心火反倒烧得更旺。陈姝望着白炽灯管嗡嗡作响,忽觉这四四方方的囚室是选错了。转身时身旁已腾起细密的鼾声,一浪叠一浪,在水泥地上撞出回响。
“呵…呼~,呵…呼~”冰屑随着动作银沙般簌簌而落,远处浪潮拍打礁石的轰鸣声里,混着某株龙舌兰含混的呓语:“等雪停了…非把你摁沙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