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泠攥着铜纽扣在轿厢划出火星,可氧气本就被菌丝蚕食得所剩无几,燃烧的焦糊味混着霉菌腥气,像块湿抹布塞进鼻腔。每口呼吸都在往脏腑里吞刀片,已然分不清哪个更绝望。
忽然有惨白的光割开黑暗,裹挟着腐肉气息的冷风灌进来。陈姝喉头泛起铁锈味,却贪婪地吞咽着这带毒的空气。石墙如巨兽獠牙咬住舱门,逃生缝细得只能容得下猫。她一把扛起林雨泠,把人往那道渗血的裂缝里推。“快爬!”
林雨泠没有问‘你怎么办’这种废话,他踩在陈姝肩上,双手死死扒住52楼的地面。肋骨擦着尖利石棱挤出去时,陈姝的制服正被菌丝分泌的黏液腐蚀出蜂窝状的洞。
廊道瓷砖缝卧着暗红色黏液,似刚剖开的羊肝淌着37度的血。林雨泠鞋底陷进去时能觉出些碎肉渣子,错觉是楼上谁家没消化完的晚餐。尖叫声在耳后呼啸而过,人群竟又仓皇折返。
那逃生梯方向正传来汩汩水声,可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水管爆裂,是整栋楼的菌丝正从防火门缝往外呕着血沫子。
跃迁舱的舱井早被肉糜触须堵成死胡同,连通风口都结着胎盘似的菌膜。林雨泠抬腿踹碎安全箱,摸着黑将制动器拉杆卡入凹槽,指节被金属边沿割出道血痕。齿轮咬合的钝响震得手心生疼。曳引轮每转半圈都要从喉咙里抠出气力,俯身时汗珠一颗颗碎在地上,像玻璃碴似的冷。走廊渗出私语声,仿佛许多条舌头在舔舐耳膜。他死死咬住腮肉,把注意力凝成一根钢针,咸腥的血味不断从嗓子眼里呛上来。
陈姝,陈姝。
好难受…,比自己被困在跃迁舱里还难受。
“…”
钢丝绳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轿厢每上升一寸都在剜林雨泠的肋骨。“出来!快!”他喊的时候甚至不敢往里瞧,生怕回应自己的是一滩肉糜。
“来了!”陈姝单手撑出轿厢,头发和外套都已狼狈成碳渣。林雨泠的眼泪砸下来时,几乎听见自己脊椎绷断的声音。
轮盘再次转动,舱井轰然闭合,将菌丝截断在缝隙里。凛冬军的通讯终于在腕间响起,滋滋的电流声刺得人耳膜生疼,带来的却不是救生索。湿气重的空气里霉菌像有生命般沿着路面生长攀爬,那些沟槽、井盖、随便哪个水洼子都成了它们温床。
军队在来的路上就被拖的寸步难行,偏偏又是居民区,这时候轰一团火球出去,会把爬不出铁栅栏的老头老太连带着晾衣绳上的尿布一并烧成灰烟。救援不成反害都城成为死城!
灯光一节节熄灭,廊道的墙壁如同锈蚀的铁幕切落眼帘。林雨泠转过脸时,窗外最后一线天光正从陈姝的瞳孔里褪去。
生死一线。
“没有退路了…。”他的呼吸在颤。
陈姝指甲深陷掌心,却兀地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群聊界面瞬间在腕间光脑绽开蓝光,——在战场上,你能信任的东西只有两样,武器,和战友。武器用来面对敌人,战友用来交付后背。
“还有最后一条路。”
通讯接通的那一刻:“都城,龙兰路,荣辉酒店52楼,霉菌变异种需要火烧,现在大楼全面停电,玻璃被封,请求支援!”
“收到!”
陈姝拉过林雨泠的手,并肩立在墨色玻璃前,像两尊被命运钉在胶片里的剪影。光脑屏幕成了黑暗中唯一的亮度,信任是此时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
“砰!砰!”六十秒的沉默突然被爆炸声撕碎,飞行机器人前扑后继冲进菌丝中,被缠杀的瞬间能量块在玻璃上炸开了裂纹。
簌簌坠落似大雨滂沱,那是午夜里朋友指间递来的最后一支烟头,它义无反顾地烫在了相纸上。与此同时,两千三百一十七台搬运机器人正悬浮在日光下,金属外壳泛着待命的冷光。
“绝处逢生啊,阿泠。”她轻轻揉了一把他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