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说,性别决定了一生的命运,有人注定烧得旺些,有人注定余烬暗些。可有人先天就懂威压的节奏,有人专精伏身于金属管道之间,有人能听见机械呼吸的韵律。
没有信息素的Beta姜勇,拼装精密仪器的灵敏度足够让在场是所有人手心沁汗。3S级的陈姝信息素能镇压整片贫民区的暴徒,却驯服不了一段弯曲的通风管。信息素评级像裁缝铺的标尺划过每个人的脖颈行。可山巅的雪和溪涧的月,它们永远不需要相同的刻度尺。
幽幽洞窟里睫毛起落变得黏稠,沾着岩壁渗出的凉雾向下坠。陈姝朦胧间觉着颅腔内翻滚的云絮越发湿重,像千年钟乳石尖坠落的水珠裹着杂念结晶,一颗颗坠进年轮深处。
“走吧,抓紧时间把旗帜夺了。”
渗着铁锈味的脚步们继续向深处延伸,‘电波’漫过百骸的频率仿佛蜉蝣啃噬硅藻。年轻人们绷直指节砍向触须的动作渐渐熟稔,头回掀翻虫的甲胃不过瞬息,眼瞳里跃动的星火烫得能煨熟深冬蚕豆;第二回合缩骨风掠过鼻尖,谁脱口而出的‘不过如此’还沾着青杏涩味,直到第六枚金属心脏坠入碎岩堆,裹着锈味的静默成了暴雨前粘答答的茧房,将尚未破蛹的笑语尽数淹死在了脱水的鳃片里。
泥洞豁然开朗时温度骤升,空气里漂浮着类似荷尔蒙的甜腥。触须擦过土粒的震颤总是相似的,无论是虫,还是‘虫族’。——它们的母亲刚经历完命定的初舞,就会咬着残翅钻进湿润的巢穴裂缝。地底的暗室随产房胚胎般膨大,卵壳的温度在黑暗里编织。饲养种群的母体不需要翅膀,怀孕开始便终生匍匐,进食孔的构造让咀嚼的脏器都退化,幽闭的子宫在近亲侍奉中渐次干涸。
或许活着的最后几年,它也会想起地表的阳光,但它或许永远不会知道,侍从们已经培育好更娇嫩的接替者。起伏的长廊尽头,新培育的工蚁会含着营养管轻触尸体,新生的‘母亲’同样泛着珍珠光泽。可当真正看到这一幕时,所有人还是短暂地失去了呼吸。
它们把‘孕育者’的概念具象成一具美丽的躯体。莹白皮肤裹着死去的日光,浮着新生儿特有的冷青色,触角进化成了人类睫毛形状垂在复眼边缘,唇上凝着胭脂色的黏液,而腹部表层膜衣…透明得足够让所有观者看清皮下每颗正在成型的卵囊像沉睡的珍珠。也许在人类的审美体系中它会被称为红颜祸水,那具被禁锢在钢铁十字上的躯体展示着‘人造’的脆弱美学。
空长有五米,任由一根长管连接着它的身体,往它身体灌入着材料,模拟活着时源源不断地产卵。
旗帜就树立在圆盘上,‘蚁后’的身后位置。
它像人。
但比五官更像人的是境遇。
人的躯壳被标价的时候,总带着甜蜜的镣铐。Alpha们给Omega打造透明的樊笼,说这是抵着肋骨雕刻的伊甸园——四面墙就是宇宙的边界,一扇门就是生命的通道。像是养蜂人要赞美蜂窝的精确,世界的美好永远飘着产房的血腥味。
在人类尚未分化出第二性别时,女人被裁成两半,湿润的子宫挂上价格牌,剩下的躯体就扔进写着‘母亲’的焚化炉。从前婆家牵她们的红腰带扎成囚绳,现在索性换成仿生学的电子项圈,滴答响着《摇篮曲》的电流声。
孕腔成为了他们悲剧的‘源头’,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刺破产房的天花板,脐带在墙上投下的阴影就会不断延伸,生长成盘踞整座城市的脐带塔。等婴孩长大后,他们会继续爬上这座塔的钢筋骨架,寻找新的母体秘境。
当社会从荒蛮走向秩序化的某个节点,人们又开始用新绸缎遮掩旧式压迫。社会上奔驰着关于平等的大词,可当掀开缀满勋章的帷幕,依旧能闻到号称为女性赋权、Omega赋权的旗帜下,残存着锻造生育锁链的火炉气。
最精妙的权力驯化也莫过于平权运动时期。
掌舵者为每个身份词注入双重解药,新兴词汇组成的浪潮下,Alpha为Omega撑起的伞骨是用权力差额浇铸的,庇护所地基埋着八千吨权利让渡书。
Alpha将最基本的同理心包装成恩赐,让平等沦落为高奢店的镀金装饰。而真正公平的社本会不需要勋章陈列室。那些教Omega跪着接住的生存资源,往往来自Alpha垄断的围墙里。世界上最巧妙的掠夺术,就是让弱势群体自愿披上「被保护者」的角色绸衣。
…当80%的伞都握在同一类人手里,所谓风雨同舟不过是掌伞者脚不沾水的童话。被圈养的文明进步最残酷之处在于,人们习惯了戴着镣铐起舞,还误以为枷锁碰撞声是时代的韵律。
在场的omega和女beta的脸色极差,借虫看人,比在人类社会中更加清晰。
白玉般的茧膜在寂静中起皱,裂帛声轻轻,便滚出黏连着胎水的新虫。‘工蚁’与‘兵蚁’总是成双结对地爬行,仿佛生来就带着某种精密的天平。
它们沿着窄桥走向幽暗的隧道口,而那座十字桥底下深渊正打磨刀着刃,将盈盈红光从混沌缝隙渗出,恍若千万朵吸食时间的彼岸花在暗处旋开旋灭。木板失衡深渊便舒展成食蚁兽黏腻的长舌,着急的砂砾会滚落下雾障,刹那间猩红的光斑便如八音盒骤然解体的弹簧。
絮好棉垫的摇篮悬在深渊半腰,接住失足少年时,如同接住一粒被露水打落的合欢花苞。一旦落入,就是淘汰。
他们的呼吸要在刀背上摩挲得越发轻盈,他们的匕首要与心跳长成蜻蜓翅膀的对称振幅,最后触及‘蚁后’身后的旗帜,被虫舔过背脊的刹那还要牢记十字桥的平衡。
银铄咽了咽唾沫,“真变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