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正在闷烧。火舌□□过的岩壁上,四具‘虫尸’像烤透的落花生般剥裂着焦皮,人也疲累地靠墙蜷成了发酵的面团,任由背后的盐霜顺着岩缝结晶,而那白玉般的茧膜又在往外剥落。
莉莉轻呼,“队长!‘蚁后’五分钟产一组纯卵,十分钟一组‘工蚁’,二十分钟一组‘兵蚁’,现在即将产出的是‘工蚁’,我们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去过桥!”
“好。”陈姝的呼吸在齿间辗转,像揉皱的桦树皮重新舒展,“先不急拿旗,我们先捣毁‘蚁后’的芯片,让它停止产卵。桥两边要尽可能重量相等,谁体重比较接近?”
“我和阿峥比较接近,只相差五斤。”微风掀动林雨泠的发尾,碎钻般的汗珠顺着颈子往下坠落。陈姝的膝弯压碎满地火光,银灰色绳索在她掌心绽放成并蒂的藤芽,“好。银铄,你和我体重接近,你去绑周学长。”暗红血珠滚过半寸距离,五颗浸透晚香的朱砂忽然印在林雨泠腰侧金属扣纹里,制服褶皱间霎时绽放出玫瑰纹路。
待尼龙绳吐出最后半截金属锁扣的寒光,银铄同时让绳结在周峥腰间完成了舒展。
陈姝睫毛投下的阴影忽然破碎,湿漉漉的视线裏挟着硝烟气息攀上林雨泠面庞,“去的时候轻的走慢些,尽可能保持平衡,杀死‘蚁后’后,轻的拿旗,回来的时候匀速就好,记住了吗?”
“嗯。”林雨泠垂下眼睑的动作像融化的雪片。
世界在此刻兀地崴了脚。她注视着突然温驯的反骨,仿佛看见呲牙咧嘴的黑猫屈尊降贵收起了倒刺。这样的错觉让她手指尖不断蜷缩,克制着不要在这时候揉上去。
“别怕,我一定会拽住你的。”陈姝说。
空气中属于她的气息氤氲着缠上制服立领,林雨泠感觉咽喉囚徒般震颤出微弱的共鸣,仿佛被锁进热红酒里的红苹果,连桎梏都酿出了柔香。
“老大,绑好了!”银铄和周峥已就位。
林雨泠的左脚堪堪点住木板接缝处,平衡轴颤巍巍倾出一弯银月的弧度,仿佛贮藏窖里挂霜的腊鸭被拎起了脖颈。悬在铁锈空隙间的鞋跟嚼碎了最后一缕呼吸,像是颗滑落的松子卡在断崖的齿缝里摇曳。对岸忽有几粒火星在喉咙深处炸裂,陈姝泛白的指尖绞碎了一百种补救方案。
但很快他们寻到了升级。
周峥向前叩响一步,林雨泠便退守半步,几簇绳索上的灰粒子簌簌跌落在彼此呼吸编织的吊床上。
“嗒”
“嗒”
鞋底与木纹的重逢像月光浸透的琉璃盏般清脆,影子里的钢丝却在瞳孔拉开细密的弦。
“呼!”“到了!到了!”
两颗卵在母体里滑落半寸月光,两人迅速攀跃上‘蚁后’的身体,旗帜已近在咫尺。
“滋!”林雨泠刀刃精准楔入‘蚁后’头颅的间隙,脆响回荡崖壁时,仿佛半截银钗撕裂了绣金的绢帛。蚁后雪白的下颌猛然抖成半醉的酒瓮,火花沿着脊背炸开钻石星屑。
它挣扎起来,可它太笨重,笨重到像被钉死在老式挂钟上的齿轮,牵动着满身碧玉的管道扭成了祭神的傩舞。浑浊的琼浆在岩晶管道里掀起碎玉般的浪,可这黄金打造的囚车终究囚住了它的白日。生命脐带将它永远困锁在了这方小小的圆盘上,自古如此。
“———”酥麻的震颤波纹像被雨水打湿的电话线,缠住林雨泠持刀的手腕。这电波与洞穴里催命符似的工蚁信号不同,更像是临终前氧气管摩擦的叹息声。刀锋悬浮在分泌物滴答的荆棘前,这一路的折磨突然集体灼烧,那些警告着‘危险’的神经未梢,如今正被垂死的线性电磁波纹裹进丝绸枕套。
永恒的五秒里,他注视着工蚁们自由舞动的触须轨迹,望着兵蚁自由于黄土隧道间穿梭的螯钳。而这只喘息着排出畸胎的‘母亲’,却在如玉盘般雕成的耻辱柱上吞吐着圣洁的痛苦。那些扭动的半透明卵巢犹如被缝在刑架上的血管,密密麻麻编织着它未出口的‘不愿意’。
“阿泠!挥刀啊!”周峥溅着火把碎星的暴喝撕开黏液帘幕。林雨泠的刀刃在几个世纪的麻木里苏醒,他轻盈的力道像一株风铃草抖落下露珠,斩断了生命监测仪的曲线。那两颗浑浊的卵跌落尘埃时,他幻觉有数万片蝴蝶翅膀破碎的轻吟。
‘工蚁’虫的触须与脑袋将卵膜顶破,传感器感知到温度立刻触发攻击程序。林雨泠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旗帜,同时用刀划断了那条输送‘卵’的管子。军靴碾碎满地虫甲时,他竟分不清划开的是‘管子’还是‘腺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