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贵妇人一看到玛格娜靠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有人用羽毛扇遮住嘴窃语:“果然是梅葛转世,瞧那眼神……”她指尖划过剑柄上的龙纹,忽然想起六岁那年,金袍军的血溅在裙角时,有些标签,从她握紧匕首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撕不掉了。
“这是诸神显兆!”奥托的声音像生锈的剑刃传入路过的玛格娜的耳边,“伊耿王子的命名日,御林之王现身,这是天命——”
“天命?”玛格娜突然插话,声音如同龙焰初燃时的轻吟,“伊耿一世征服七国时,可曾问过天命属谁?他最先驯服的是黑死神贝勒里恩,可不是什么白鹿。”
奥托的脸色铁青,嘴角抽搐两下,却不得不低下头——毕竟在坦格利安家族面前,任何关于“天命”的解读,都敌不过龙焰的温度。
玛格娜转向韦赛里斯,以为韦赛里斯会说些什么,没想到看见的是父亲眼里闪过的一丝欣慰,看来他也对奥托的话感到厌烦。
当众人被引向狩猎场时,玛格娜注意到雷妮拉和科尔不见了,玛格娜摸到腰间的细剑,忽然听见森林深处传来狼嚎,她翻身上马,黑马在篝火旁踏蹄,铁蹄溅起的火星落在她绣着三头龙的斗篷上,这时泰兰·兰尼斯特突然从阴影中走出拦住去路。
这个比杰森小十分钟的次子,此刻正用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注视着她:“公主对凯岩城的金矿可有兴趣?我听说沃米索尔的鳞片,比任何铸币都要坚硬。”
“兰尼斯特大人更该关心,”玛格娜收紧缰绳,黑马仰头嘶鸣,“您哥哥献给王储的金玫瑰,是否比石阶列岛的战火更耀眼?”她忽然俯身,压低声音:“凯岩城的舰队若再躲在港口,恐怕连铁金库的账本都会记上一笔——西境的黄金,不该用来打造讨好淑女的胸针。”
泰兰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注意到玛格娜说“淑女的胸针”时,指尖划过马鞍上的龙形雕花,仿佛在暗示兰尼斯特的黄金不如坦格利安的龙焰炽热。这个发现让他后背绷紧,却又忍不住生出异样的兴奋——眼前的少女,分明是块尚未雕琢的瓦雷利亚钢,比铁王座上的倒刺还要锋利。
玛格娜没等他回应,便策马冲进森林,暮春的夜风卷着潮湿的草木气息,她的战马在松针铺就的小径上突然驻足。狼嚎声像生锈的刀刃划破夜幕时,她手按剑柄的指节骤然收紧——当银蓝月光穿透枝桠,那道被七匹恶狼围在核心的身影让她呼吸一滞。
雄鹿的鹿角如古树虬枝般盘结着新生的常春藤,尚未完全硬化的绒毛在月色里泛着珍珠光泽,却被狼爪撕出数道血痕。最致命的伤口在左前腿,狼牙咬穿肌肉的地方正涌出暗红血珠,滴落在腐叶堆上发出细碎的"嗒嗒"声。琥珀色鹿瞳里倒映着森冷狼眼,像被揉碎的夕阳浸在泪水中,当它的目光与玛格娜相撞时,喉间竟发出幼鹿般的呜咽。
长剑出鞘的清吟惊飞宿鸟。玛格娜猛踢马腹撞入战圈,精钢剑刃在狼首间划出银弧,狼嚎瞬间转为濒死的哀鸣。当最后一匹独狼夹着尾巴消失在灌木丛,她才注意到自己斗篷已被爪痕割裂,掌心全是紧张时掐出的月牙印。
翻身下马的动作带起甲胄轻响,雄鹿却没有逃走。它垂着沾血的鹿角,温热的鼻息拂过玛格娜手背,仿佛在确认救命者的气息。"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她指尖抚过鹿腿颤抖的肌肉,伤口周围的皮毛已被血痂黏结,凑近时能闻到铁锈味混着狼的腥臊。
石缝里生长的蓍草正在抽新芽,玛格娜摘下皮手套,用犬齿咬碎带露的草叶,青苦的汁液渗入手心。撕裂斗篷下摆的布料时,雄鹿突然低头蹭她的手腕,湿润的鹿舌掠过她掌纹间的旧剑疤,让这个见惯血腥的女战士指尖一颤。
"奥托说白鹿是天命的征兆..."她将草药敷在伤口上,用布条绕了三圈打结,指尖划过鹿腿时触到温热的脉动,"可我们坦格利安的天命,从来都是用剑刃自己劈开的。"
雄鹿在她退后半步时缓缓站起,鹿角上的常春藤随动作轻晃,叶片上的血珠恰好滴在她护腕的坦格利安族徽上。它回头望来的瞬间,琥珀色瞳孔里的水光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近乎会意的微光。
当鹿蹄踏碎月光走向密林深处,玛格娜忽然听见自己轻笑出声——不知是说给远去的生灵,还是说给自己:"下次若再让我撞见...或许该带你去看看龙焰如何烧掉命运的枷锁。"
松涛声吞没了最后一道鹿影,唯有掌心残留的草汁清香,和护腕上那点未干的血迹,证明这场与"天命"的邂逅并非幻觉。
当夜风带来松针的苦香,她听见前方传来压低的争吵声,雷妮拉的声音混着科尔的劝阻:“我受够了父亲总把我当温室里的玫瑰!”
篝火在空地中央跳动,雷妮拉正用剑尖戳着燃烧的树枝,火星溅在她绣着三头龙的裙装上。科尔站在一旁,白袍上沾着松针,手按在剑柄上,指节泛白。玛格娜下马时,雷妮拉猛地转身,匕首差点划过玛格娜的骑装:“你来做什么?监视我?”
“来替某位迷路的公主找路。”玛格娜踢开脚边的枯枝,看见雷妮拉裙摆上的泥渍,忽然想起三年前,她们在黑水河湾偷划船,雷妮拉掉进水里,浑身湿透却笑得像个傻子,“或者,你想让野猪把我们的帐篷拱了,好让阿莉森王后有借口说龙家的女儿连猎犬都不如?”
雷妮拉的匕首垂落。科尔借机退到篝火旁,开始堆砌新的柴垛。玛格娜在姐姐身边坐下,指尖抚过她手背,靠在她的肩上,小憩片刻,雷妮拉忽然开口,“你不该顶撞雷德温夫人,”她的指尖划过玛格娜护腕上的龙形刻痕,“那些贵妇人的舌头,比剑更能杀人。”
“可她们连剑都握不稳。”玛格娜往柴垛添上树枝,火焰烧的更旺,她平静温和的说:“坦格利安的女儿生来就要面对流言——就像龙要面对风暴。”
雷妮拉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撇过头,红宝石发带松了,卷发披散在肩头,将话题转到阿莉森王后的三个孩子身上:“你不该总护着阿莉森的孩子,海伦娜倒是乖巧懂事,可伊耿越来越骄纵,伊蒙德总用那种眼神看我,像条躲在暗处的毒蛇——”
“他们只是孩子。”玛格娜听到雷妮拉对伊蒙德的评价忍不住笑出了声,“伊蒙德才三岁,连话都说不全——”
“可他看你的眼神,比伊耿还炽热。”雷妮拉打断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嫉妒,“你还记得吗?去年在龙穴,他非要摸沃米索尔的爪子,结果被烫到手指,哭着喊的却是‘玛格娜救我’,而不是‘母亲’——”
“因为阿莉森王后从未抱过他超过一刻钟。”玛格娜的声音冷了下来,“自他出生起,乳母换了三个,阿莉森甚至不让他睡在自己的寝室。雷妮拉,你知道的,王后她……”
“她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伊耿身上,视海伦娜为掌上明珠,却独独冷落伊蒙德。”雷妮拉叹气,拨弄着匕首上的龙形装饰,“我懂,可你为何要替她承担这些?”
“因为母亲临终前说,要我保护你。”玛格娜直视她的眼睛,异瞳中映着漫天星斗,“而保护你,就包括保护你的敌人可能用来伤害你的弱点。阿莉森的孩子若出了事,她会第一个怀疑是你干的,而奥托会借此煽动贵族反对你——”
“所以你就用自己当盾牌?”雷妮拉的声音里带着孩子气的恼怒:“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样管着我,我不是雏龙,不需要你时时刻刻盯着……”话音未落,树林深处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一头体型庞大的野猪突然冲出,獠牙在月光下泛着白光。
科尔的长剑出鞘声几乎与玛格娜的动作同时响起。但雷妮拉突然推开玛格娜,匕首在月光下划出银弧——这是去年玛格娜教她使用匕首的技巧,可她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看见姐姐用这招保护自己。
“雷妮拉!”玛格娜的剑已出鞘,龙吟般的清啸划过夜空。剑尖刺入野猪头颅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不是恐惧,而是后怕。雷妮拉躺在地上喘气,银金色长发沾满泥土和血迹,却仍咧开嘴笑:“看见没?”她举起染血的匕首,像举着胜利的旗帜,“我不需要你挡在前面。”
玛格娜忽然想骂她,却发现喉咙发紧。她蹲下身,用破碎的斗篷擦拭雷妮拉脸上的血污,指尖触到她冰凉的皮肤:“下次再这样胡来,我就把你锁在龙穴里,让沃米索尔看着你。”
雷妮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紫罗兰色眼眸里映着篝火的光:“你总是这样,把我当需要保护的孩子。可我是王储,是未来的女王——”
“而我是你的妹妹,也是你的影子,”玛格娜打断她,声音轻得像羽毛,“影子就得躲在暗处,替你挡住明枪暗箭。”她低头吻了吻雷妮拉的手背,像小时候她们互相发誓时那样,“但影子也会燃烧,只要你需要。”
雷妮拉的手指从剑柄上滑落,羊皮手套在掌心留下浅红压痕。她望向玛格娜的眼睫在火光下投出颤动的影,喉间未说出口的争辩被夜风卷成火星——直到篝火突然爆响,窜起的火舌照亮那团踏碎阴影的银白。
雄鹿立在三丈外的光晕边缘,常春藤缠绕的鹿角间卡着半片未褪的枯叶,新抽的藤蔓在火光里泛着翡翠光泽。它垂首时,角尖几乎触到篝火跳动的焰心,却分毫未被灼伤,琥珀色瞳孔映着两簇小小的火苗,像捧着永不熄灭的晨露。仿佛不久前那个被狼群撕咬的伤者,此刻正以神明使者的姿态重临。
“天命之兆。”科尔的声音从阴影里渗出,铠甲交叠的响动中,他单膝跪地的身影在鹿影前投下狭长的剪影。篝火噼啪炸开的火星掠过他紧绷的肩线,映得眼瞳里的敬畏几乎要凝成实质。
“它本可以躲在深林里……为何要来这里?”雷妮拉指尖无意识绞着裙角的流苏,目光却离不开鹿首上那圈新绿——与玛格娜绑在它腿上的布条同样的螺旋走向,像命运亲自打下的绳结。
玛格娜的手掌覆上她冰凉的肩甲,金属护手的龙形雕花硌着雷妮拉锁骨,却比语气更灼热:“因为天命从不藏在树影里。”她走向雄鹿,靴跟碾碎的火绒溅起零星光斑,鹿鼻息拂过她掌心时,湿润的触感混着草木清香,与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当指尖划过鹿角间新生的藤蔓,她忽然想起龙石岛地窖里伊耿征服战争的织锦——贝勒里恩的龙焰与雄鹿的银角,此刻在火光中奇妙地重叠。
“明日随它的脚步进御林猎场。”她转身时,鹿首正轻蹭雷妮拉垂落的发丝,常春藤叶片扫过公主银金色的发梢,像在编织一顶无形的王冠,“让那群贵族看见,七神的征兆踏过的这片土地,就像当年黑死神的爪子碾过铁王座的倒刺。”玛格娜的拇指擦过鹿眼下方未干的夜露,忽然轻笑,“海塔尔家的老头子总说预言需要解读——但龙的子嗣,生来就是预言本身。”
雄鹿在她退开时发出低鸣,尾尖扫过篝火堆,火星腾起的刹那,它角上的常春藤竟悄然绽放出两朵淡金小花。雷妮拉望着那抹银白渐渐融入夜色,忽然发现自己掌心还留着鹿毛的柔软触感,混着玛格娜的松脂气息——原来所谓天命,从来不是荒野里的惊鸿一瞥,而是有人握住你的手,让征兆成为握在掌心的剑柄。
科尔起身时铠甲响动惊醒了夜枭,雷妮拉忽然听见玛格娜在她耳边低语,声线轻得像火焰舔舐羊皮纸:“记住它望向你的眼神,就像望见第一个骑龙的女人。”远处传来鹿蹄踏过碎石的脆响,却比心跳更坚定。
黎明时分的御林笼罩在薄雾中。玛格娜与雷妮拉并肩走着,雷妮拉牵着受伤的白鹿走在最前面,鹿蹄在露水上踩出细碎的银环。她的裙摆还沾着血渍,却执意要自己牵着缰绳,仿佛这头象征天命的生物,必须由她亲手献给父亲。
营地传来的欢呼声像潮水般涌来。韦赛里斯国王站在中央高台上,阿莉森王后的手紧紧攥着伊耿的肩膀,奥托首相的脸色比晨雾还要阴沉——他昨天才暗示白鹿象征着男性继承人的天命,此刻却见雷妮拉和玛格娜并肩牵着雄鹿,一个像火焰般张扬,一个像月光般冷冽。前者手中还握着染着野猪血的细剑。
“父亲,”雷妮拉的声音盖过窃窃私语,她伸手抚摸雄鹿颤抖的脖颈,“我们在森林遇见它时,它正被狼群围攻。”玛格娜站在她身侧,掌心按在剑柄上,任由沾着泥污的骑装垂落,坚定说道:“或许七神派它来,是想让我们记住——哪怕是最尊贵的雄鹿,也需要龙的守护。”
当雷妮拉将白鹿的缰绳放在国王掌心时,玛格娜清楚地看见父亲眼中闪过的泪光——那是艾玛王后去世后,她再未见过的神情。
“七神从未忘记龙族。”韦赛里斯国王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抚摸着白鹿鹿角上的常春藤,忽然转身握住雷妮拉的手,“这头白鹿,是诸神对龙石岛公主的认可,对坦格利安血脉的祝福!”他举起酒杯,目光扫过奥托铁青的脸,提高声音:“让我们为雷妮拉公主,为维斯特洛的未来女王,干杯!”
欢呼声响起时,玛格娜退到阴影里。她看见拉里斯·斯壮正与泰兰·兰尼斯特低语,前者的目光始终黏在她染血的裙摆上,后者则举起酒杯,向她无声致意。
玛格娜不想参与这份喧嚣,她独自坐在营地边缘,解开护腕,任由微风吹拂昨日与恶狼搏斗时留下的擦伤,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公主不害怕吗?”科尔的声音带着御林铁卫队长特有的沉稳,他手中捧着药箱,银白盔甲在日光下泛着冷光,“那些贵妇人又再说您像梅葛再世。”
“若我真是梅葛再世,我就应该骑着沃米索尔把他们的家统统烧光,堵住他们的嘴,”玛格娜轻笑,看着他用烈酒擦拭伤口,“而我只有一条龙,和一个需要守护的姐姐。”她忽然望向晴朗的天空,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你知道吗?兰娜尔在信里说,瓦格哈尔最近总朝着石阶列岛的方向吼叫。或许,是时候让沃米索尔活动下筋骨了。”
科尔的手突然顿住。他抬头,看见玛格娜异瞳中跳动的火光,他知道,这个女孩的温柔与暴戾,都源自同一份炽热的守护欲。“公主,”他忽然低声道,“我是你的朋友,无论您去哪里,我都会——”
“替我保护雷妮拉。”玛格娜替他说完,重新系紧护腕,“这是你的誓言,不是吗?”她逼近半步,雪松混着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雷妮拉的眼神,像在看整个世界。”
骑士的耳尖霎时通红,剑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玛格娜转身时,斗篷扫过他僵直的手臂:“别让她发现你的动摇,克里斯顿。她需要的不是爱慕者,而是能为她劈开荆棘的剑。”
她站起身,衣摆上的泥污在阳光下像未干的血迹,“至于我,早该去看看戴蒙叔叔的战场了——毕竟,坦格利安的龙,不该只在庆典上喷火。”
远处,沃米索尔的龙吟从君临方向传来,那是她的龙在呼唤,声音里带着某种焦躁——如同她此刻的心跳,在看见石阶列岛的信使策马而来时,骤然加速,她想起兰娜尔信里末尾的话:“当你凝视石阶列岛的地图时,可曾想过,若有一日你必须骑龙飞向战场,谁会为你在红堡点燃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