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姨娘!翠姨娘,你怎么站在这湖边!快过来点,小心别掉下去了。“
“先夫人就是在这里没的,如今府里已没了我的立锥之地,我还不如当年就跟着先夫人去了呢。”
“快别说了,亏得今日夫人带人出去了,云表少爷高中探花,府里的人都跟着夫人去看探花郎高头大马巡街了,否则若叫人听到你几次三番提那位,告到夫人那里去,看你可有好果子吃。”
“就是不提,她又何曾放过我?不就因为我原是先夫人丫鬟,从她入门,就见我不得。她要光是作践我也便罢了,可怜我那刚满月的孩子啊……”女子悲凄的哭声从水面上一点点沉入湖里。
“快别在这儿哭,我的翠姨娘哎。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俗话说,荒坟左右不种槐,枉死之地不哭鬼。您可别把那位给召回来了。”
女子的哭声戛然而止,“不、不会吧,我、我又、又不是哭她、她。”
“保不准她就在水下听着呢,大家都说从这儿过的时候冷飕飕的,翠姨娘我们还是快走吧。”
“好、好。”
两人逐渐走远,但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她们的说话声。
“你说她真的会听见吗?”
“您以后别总提她就是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但我就是靠这个,老爷才总到我院里来的。就是夫人,不也就是因为三分像她……”
“嘘,有人来了,可别叫人听见……夫人最恨与那位作比了……”
……
芳宁从漆黑的湖底一点一点爬上来的时候,周围一片乌黑,芳宁抬头看看天空,没有一丝光亮,就好像还在湖底时一样。
芳宁走上岸来,脚步虚浮,虽已经踏上了地面,但脚下却有如踩着棉花,仿佛仍在湖底行走一般。
黑暗中有一处朦胧的灯光,吸引着芳宁过去,近了,才发现是她原来的卧房。
“……谁能想到呢?云表哥今年竞争中了探花。姐姐要是泉下有知,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夫人今天累了吧?我给您捶捶腿。”
“歇着吧,你今天忙前跑后也累着了,陪我坐会儿。把她们都遣出去,就是为咱俩好说话。”
“是,夫人。”
“哎,说让你也歇歇,你怎么还给我捶腿,哎呀,就是那儿,对,再重点。就为了看一眼云表哥,今天可叫我站了好一会儿。要搁从前,都是他巴巴的等在路边,就盼着跟我说上一句话呢。”
“是呀。”
“我可不是芳宁、玉洁她们两个傻子,我早瞧出来了,他就不是个安分的。也不知他装出来的那份呆愣样,到底骗过了多少女子?”
“夫人自小聪慧。”
“可怜我再聪慧,躲过了初一,也没躲过十五。我本也是瞧不上老爷的,他一个鳏夫,还是芳宁剩下的。可他又是写诗,又是送物,还在那样的大雪天里,跪着求娶……我当时真以为他是对我真心,对芳宁不过是迫不得已,呵,真是可笑。”
“夫人快别气了,当心气坏身子。您是真心待老爷,假以时日,老爷必定会知道您的好的。”
“呵,我要他知道我什么好?我又不是芳宁那傻子,就知道讨好别人,人人都说她好有什么用?还不是死得不明不白,临到终了,竟还是完璧之身,叫孙家把尸身都给退回去了。破席子一卷,烂棺材一盖,也不知道拉哪儿荒郊野岭里给埋了。如今在老娘面前,倒个个都忆起她的好来了?我可不稀罕他们觉得我好,我只要个孩子,有了孩子我就能在孙家站稳脚跟。看那老虔婆还敢在我面前呼来喝去,还有那作妖的泥坑癞子丑八怪……”
“夫人……来人了。”
“夫人,翠姨娘身边的马嬷嬷来了,说是翠姨娘病了,想请大夫。”
“好好的,她又没出门,怎么就病了?”
“说是下午在园子里吹了点风,染了风寒。”
“谁教她擅自出跨院的?还逛到园子里去了。我不过就是出门了半天,她倒活泛起来了。叫她等着吧,今儿个天色已晚,明日她要还没好,就给她请个大夫。”
“是,夫人。”
“那马嬷嬷是个忠心的,原先又是翠姨娘的干娘。你带几个人看紧了,别叫她冲进来惊了夫人。”
“知道了,霜儿姐姐。”
“说起来,霜儿你叫个人去前边儿看看,都这个时辰了,老爷怎么还没回来?”
“……先前……老爷就差人来说了,今晚宿在书房,不进来了。”
“呵,我说呢,什么病了痛了,不就是想勾着老爷过去,真是笑话……”
先前芳宁乍看屋子里说话的人都梳着妇人头还没认出来,直到听见声才知道原来那位“太太”竟是芳宜。没想到她也嫁给了孙稹,芳宁本还想吓她一下,结果听到孙稹在书房,又改了主意,冤有头债有主。她转身朝向书房的方向飘去,果然那边此时也有一盏朦胧的灯光。
而在芳宁走后。
“霜儿,你觉不觉得凉飕飕的有点冷?”
“咦,后窗怎么开了,刚刚我明明看到是关好了的啊。”
“快关上、快关上,冷死了。”
“哎呀,这儿怎么还有一滩水……?”
“刚刚小琴说翠姨娘跑园子里去、染了风寒?”
“是……”
“她去了园子里什么地方?该不会跑到月湖边上去了吧?”
“不、不会吧?她、她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