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善点起了一盏光亮如星如豆的油灯,灯火只依稀照亮围在桌边的八人,灯影摇晃,火光在一众朦胧的脸上跳跃,打下阴影,叫人看不清近在咫尺之人的表情。
“我宅子里的人工湖设计得十分巧妙,四面都埋了圆石柱通往湖心亭,湖水是从外面引来的活水,蜿蜒流经宅院各个角落,之后蓄积于池,再从另一面汇入原水流。”马善压底了声音,“可是宅院没竣工多久,通了水的湖悄然吃人了。一开始是修湖的工人,失踪了好些天才从湖里浮起来,尸体又臭又肿,像块吸了水的棉花。祖上拿钱打发了工人的家属息事宁人,不想,此后经常有家仆夜半看见湖心亭有人影游荡,开始没人在意,觉得只是有人抄近路,从湖心亭穿过。直到有天早晨,起早的侍女在靠近湖心亭的圆柱路上绊倒,她定睛一看,一节素白的手臂从莲叶间露出来,搭在石柱上。仵作验尸断定人是失足落水淹死的,就以意外溺亡结案了。”
“可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不出几日发现尸体的侍女精神错乱,开始胡言乱语,逢人便说道湖里有脏东西,有厉鬼向她索命。祖上见她疯疯癫癫起初还有些可怜她把她留在了谷内,后来时间长了,她日日夜夜披头散发在湖边游荡,吓得谷内人心惶惶。祖上就打算派小厮给她些银钱把她遣出谷去。”
“结果傍晚小厮找到她,她突然发狂,把小厮推进湖中。小厮略识水性本能爬上岸,谁知那疯女面目狰狞,恶狠狠按小厮头颅入水道,叫你威胁我,给我去死,给我去死!”
马善仿佛被疯女附身,五官扭曲,声音嘶哑,灯花哔剥,火光亮了一刹,将她的放大的影子投在窗棂上的竹影间,宛如窥视着屋内的鬼魅。
“大伙儿拉开疯女已是来不及,小厮被救上岸已然断了气。疯女失魂落魄将她害死溺女的真相抖落了出来。原来疯女服侍祖上谷主夫人,手脚不干净时常偷拿夫人积压在箱底以致被遗忘的小玩意出去变卖,被溺女发现,溺女每每拿此事要挟疯女,溺女欲壑难填,疯女不堪重荷,终于在某个晚上把溺女推入湖中,手法与溺毙小厮如出一辙。”
“事情远没有就此结束。尔后谷内诡事频发,尤其是靠近湖的地方,据家仆所言湖心仍有鬼影出没,甚至有人青天白日路过都会觉得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上,一时之间谷内人对湖避之不及。后来祖上谷主请了道人驱邪,道人说这湖流经各院聚集阴魂怨气,又敞口流出带走了宅院的福泽气运,由于宅内格局已定,如要破除邪祟,就要在湖三面筑墙,只开东方。”
马善拨亮了油灯道:“怎么样,我的故事讲得可好?”
四下静默,西容真才发现其余六人神色各异,属辛可铎最为难看,而且另外五人都或多或少在观察辛可铎的脸色。
西容真不解,马善烘托氛围的本事很差,故事也讲得寡淡,为何这五人却给他一种在看好戏的错觉。
西容真捏了捏手,发觉辛可铎手心生了很多湿汗。
“马谷主意有所指,何必拐弯抹角?”钟原道。
“哎呦,妾身心思剔透,从来不会玩花花肠子。”马善瞥了一眼沉着脸的辛可铎道,“只能说无巧不成书,我谷内的旧事恰好与年初轰动一时的大案细节凑巧了。”
西容真一头雾水,年初发生的大案马善跟他提起过,他自己在西都也有所耳闻。西容真只知这个案子一波三折,却不知道为何坊间传闻会将其算在辛可铎头上,也不知道在座比他多知道些什么细节。
西容真呢喃:“为何我居西都反而没有各位了解年初陪都之案的细节?”
“谁人不知西都是座不透风的金窟,专门用来闭塞天子视听的围城。”老丐耳力过人,“看来阿真公子久居西都,再观衣着素而不俗,举止间傲然贵气,想必不是小门小户,大抵是个非富即贵却没见过世道艰险的小公子罢。”
“你鉴人的本事也不像个寻常乞丐。”西容真心中一凛,看来自己的身份掩饰不了多久。
“公子可别小看乞丐,走南闯北,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可能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马善叹气:“你们怎么又呛上了?散会散会,快到子时了,耽搁各位休息的时辰了,妾身派人护送各位回客房吧。”
“慢着!马谷主我们今日且把话说清楚。”辛可铎抬起阴鸷的双眸紧锁马善道,“陪都的流言蜚语家父训我不可动怒滋事,免得正中奸人下怀,我便忍了。如今你当着我的心上人污蔑我的清白,我自要为自己辩驳两句。”
西容真暗骂这个蠢货怎么不分场合丢他的脸。真怕他再多说几句话众人就当真以为他西容真和这个纨绔子有什么奸情。
“年初西都的勾栏我确实去过,不过我对幼童没有变态的嗜好,每次都是我和挚友前往,且都只见一人。我的挚友和勾栏的妈妈都可以作证!”
钟原也道:“起初案件是我着手办理的,巡抚接手后我也有从旁协助,此案确实与辛兄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