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厄的胸口处隐隐作痛。
他好像走过了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他的耳畔回荡着古老的,某种祭祀咒文一般的吟唱。
在漆黑长路的尽头,沉厄抬起头来。
神圣光辉的巨树矗立在他的眼前,神木的树冠遮天蔽日,粗壮的根须则向下深札,直至黄泉。
沉厄缓缓地抬起手来,情不自禁的触碰上那神木滚烫的躯干。
“放肆——”
就在沉厄指尖触碰上神木的瞬间,虚空之中传来了一声低喝,那道声音非男非女,似老似少,仿佛蕴含无穷威势:“九幽亡魂,不应靠近神物。”
“天火不伤补天之物、神裔之骨,汝当好自为之,速速离去吧!”
那道声音落下,沉厄还来不及分辩前来此间,并非他之所愿,足下便觉一空,失重感席卷而来,他转眼坠入深海,视觉与听觉一并消失,也不知过了多久,沉厄恍惚之间,耳畔隐约听见了明秋的声音。
“对不起,我没能找到你的骸骨……”
“沉厄,你在哪里呀?
……你到底在哪里?”
“回来吧,沉厄。回到我这里来。”
“我会救你的。我一定可以救你的。”
……
“若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沉厄,如果当初我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会喜欢我吗?”
“我从来没有被人喜欢过,可是我好喜欢你。”
“沉厄 ,已经快要十年了啊……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呢?”
“我发现我长了好多白头发,人也变得很难看。沉厄,你知道吗?我现在都不敢照镜子了。
而且,我好像有点害怕你醒过来见到我了。……唔,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
“我有时候好像总是稀里糊涂的,居然现在才意识到,原来在平静的时候,我们的心跳是一样的。
有一个词叫做‘心有灵犀’。沉厄,你说,我们这是不是也能勉强算得上?——呵呵,明明你都还不认识我呢。”
……
“沉厄,我这段时间,看了好多菜谱。我原本以为做饭不是什么难事,看见了菜谱才知道原来很繁琐,更没想到真做起来,居然弄得一团乱……
你看,昨天汤水滚出来,我手臂都烫伤了。好痛啊。……虽然你看不见,但我还是想要和你说,你不用担心我,生肌散很有效的,敷上去只半天,新肉就能长好了。”
“不过,……说真心话的话,我还是挺怕痛的。这世上哪有人真能不怕疼啊?——好奇怪,我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明明早就习惯了。”
“沉厄,等你醒了以后,如果你看见我哪里受伤弄疼了,你会哄我吗?
我有看见过一些人哄孩子,说吹口气,所有疼痛就全都飞走了。……瞧着好像是挺管用的,只是不知道是个什么原理。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你说是不是?”
“唔……
我又想了想,不如还是算了吧。大家都平平安安的,没灾没难最好。”
……
“沉厄,你究竟听不听得见我说话呀?如果你能听得见,你会觉得我吵闹吗?——我平时不这样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你的时候,竟然会变得这样多嘴。”
沉厄的胸口处沉沉的,那样的感觉并非是重负,而是饱胀着一种难以言表的酸楚。他听见明秋难得轻快的在笑:“从另一个人的胸膛里,听见自己的心跳,这样的感觉还真是……很有意思啊。”
“现在想一想那个时候,……只要想到是你,这世上好像也没有太难的事情。我原本从来不相信运气,但那一次,大抵天意都帮我,剖半颗心给你,我们竟然都活下来了。反而如今再看,才后知后觉的有些害怕。”
“沉厄,你说,你以后要是问起我,我该怎么和你说呢?——我肯定要告诉你,特别特别疼。尤其是剥肋骨的时候,我痛晕过去了好几次,这样你是不是一看见我,就会觉得很亏欠啊?”
沉厄的手指被轻轻地握起,与明秋的纠缠在一道,这好像是一个拉钩承诺的动作。明秋似乎是真的有认真思考过,但他最后还是决定:“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过去了的事情了,若是平白叫你担心,反倒没什么意思了。——只要你能对我好就可以了。”
说到这里,明秋的声音忽然变得低落。他开始带着一点怀疑,藏着一丝恐惧,像是在自我安慰般含混的低声自语:“沉厄,你会对我好的吧?哪怕只是因为救命之恩呢?……我其实没什么主见的,师父在的时候,他支使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后来他不在了,积骨山又一团糟乱,……我根本就不适合做上位者,我只是不甘心死的不明不白。说到底,我一辈子都在随波逐流,只有喜欢你这件事,是我自己认真想要的。”
明秋颇觉悲哀的叹息:“但凡你喜欢的人,没有那么优秀,那该有多好。我与他相较,大约就是云泥之别吧?仔细想想,我们能在一起,好像确实也只能靠着‘挟恩图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