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
听见木长臻用“回”这个字,沉厄只觉得很讽刺:“你说回哪里去?”
“我哪里也不去。”沉厄说:“我就在这里等着,等着天亮以后云阳镇开门,有个人一定还在这里,我必须要找到他。”
“找到以后呢?”木长臻深呼吸一口气,他强迫自己尽可能的保持镇定,“在那之后,你准备怎么办?漫无目的的在这世上乱转吗!”
经历过了方才崩溃一样的状态,此刻的沉厄头脑竟然明显清醒了许多,他安静的思索了一阵,摇头说:“不,我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在雍山。”
“雍山?”木长臻愣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你是说,他在你……在沉家的旧地?”
沉厄摇头:“不一定。我也不确定他会在哪里,但总归是在雍山一带。”
木长臻:“……”
木长臻心头忽然一阵无力,他问沉厄:“你知道雍山一带有多大吗?”
“我知道。”沉厄又强调了一遍,“我很清楚。”
木长臻:“……”
木长臻点点头,他说:“那你要是在雍山找不到他呢?”
“总会找到的。”沉厄固执的说,“就算是我在雍山找不到他,可只要他去过,就会有人见到他,他总会留下痕迹,我顺着他留下的线索一直找,总有遇见他的一天。”
木长臻:“……”
木长臻对沉厄的想法持完全“悲观”的态度,他冷冷的评价:“沉厄,你需要冷静。”
而以沉厄对木长臻的了解,木长臻从来都是个被教养的很好的人,他说不出来太难听的话,所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需要冷静”,其实完全可以等同于,在木长臻的眼里,此刻的沉厄已经是个疯子了。
“疯子”沉厄在云阳镇的大门口站立一阵、踱步一阵,好容易等到了天光大亮,镇门大开,沉厄熬的两眼通红,眼中却好像炯炯的有光,木长臻始终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在街道集市上挨家挨户的走过问过,眉眼间满是担忧与不舍,细细密密的痛感在他的心口处弥散开来,并不激烈,他感受到更多的是冰冷空洞的麻木感,木长臻望着沉厄,他想,已经十年过去了啊。
十年的时间对于修士,或许并不很长,但它同样绝不短暂。生死茫茫,再相见时记忆中的人发生改变,似乎应该是件无比寻常的事情,可是、可是……他饱尝锥心之痛的那十年,对于沉厄来说,难道不是譬如昨日吗?
木长臻不愿意去猜测,沉厄至今已经复生了多久,因为不论沉厄与明秋一起经历了什么,又在一起呆了多长的时间,木长臻都不可能心平气和的去接受眼前的事实,——他爱的人原来可以不顾任何人的眼光,前所未有的失态,近乎疯癫的去寻找另外一个人……多可笑啊,那他又算是什么呢?
这一出戏里的特殊观众吗?
……
客栈掌柜热情的送着退房离开的客人,他才一转身,尚还未回过神来,就已经被一个人影冲上前,提着衣领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勒起来,他还来不及反应,便听那人压着怒意一连声的道:“我找到你了,你骗我!他去哪里了?——明秋去哪里了!”
掌柜:“……”
那掌柜晕头转向,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看清了沉厄:“公子?公子你冷静些……?!”
“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沉厄两眼通红又目眦欲裂,叫那掌柜看了实在害怕,他慌得一面不住摆手,一面语无伦次的解释:“真不是我要故意骗你啊!我都不认得你,我骗你做什么!……是那位先生,他说要我把玉佩给你,说你要是问起他,我就说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啊!他也不出门,平日里也不需要人伺候什么,话又不说几句,……我就是照吩咐办事,他那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的,来无影去无踪,我们哪里敢多打听啊!”
沉厄松了手,那掌柜的喘一口气,仍旧心有余悸。沉厄定定的看着他,问:“他这些日子,都住在你这里吗?”
掌柜的不敢说谎,怕又刺激到沉厄,于是赶紧点头:“是,是,他就住我这儿,住二楼!昨天傍晚的时候还在,今天早上店里的伙计发现房门没关,就想着进去问问,结果屋里没人,床铺也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想来,他应该是走了吧……?”
沉厄不死心的道:“应该?”
掌柜:“……八成!八成是走了!”
沉厄:“……”
沉厄迟缓的点了一点头,他如今唯一的坚持,好像也只剩下了:“带我去他住的房间看一眼。”
“好好,”掌柜的赶紧点头:“公子您请,您请!”
沉厄生怕错失明秋住过的地方,木长臻却绝没有这样的兴致,他只想要短暂的安静片刻,给自己施了一道忽略咒术后,木长臻疲惫的在客栈堂中坐下了。
……明秋。
这个人,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呢?
沉厄现在正是对明秋着魔上头的时候,所谓一叶障目,自然怎样看他都是好的,木长臻却绝不敢就这样相信对方。——如此这般将人耍的团团转,实在很难不叫人怀疑明秋的心思和目的。何况积骨山的人本就行事诡谲,说他们“亦正亦邪”,那都算是夸赞了。偏偏各门各派,总有求他们的时候,譬如像明秋这样助人死而复生的手段,若为人知,只怕那些仙门首座、人间帝王,各个跪在他的面前顶礼膜拜都乐意之至,——只要明秋能够为他们延寿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