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幕皑皑,不知何处生风,卷银沙与苍无天地,置万物于寒炉。
又到大雪时。
月悬穹顶,从无白昼;暗河奔涌,怪石嶙峋;矿多生金,土薄肥贫,少生硕果,常有毒物;魑魅不绝,藏污纳垢;魔障灼灼,毒雾层层,是为魔域。
非净土却生灵异,人形俊美,言智超群,魔态狰力,威压摄众,是为高等魔族;半人半异,角爪显凶,血杂而戾,是为中等混魔;形拙智昏,力蛮如兽,伏首为刍,是为下等魔族。
《地经》对魔域和魔族是如此描写,由此,对魔域和魔族,又有了一番了解。
雪落时分,对魔来说,倒是好时节。
雪只是普通的水凝结,却会在飘落之时,降低魔气的浓度,进而使空气舒服些。
生命在此无不多坚。
天生的魔,也是血肉做的。
他们只是无奈生活于此,凭此谋生,未必真的喜欢。
像是临河做渔业,靠山卖珍馐,有什么用什么罢了。
如今的魔域由曷禺魔王掌管,一域六分,一都五城。
都是魔都。
而五城,则是关下城、不上阴、顾城、暮夜城和武城,每城皆有城主镇守,分别是魔子阳佟、阿希礼、满皇都、葛覃和武城主。
今日要提的便是关下城。
关下城内,一副热闹景象。
这里高等的魔族较多,如人族一般,骄奢玩意很多,酒肆、赌坊多不胜数,玩乐起来更是百无禁忌,青楼狎妓更是魔族常有之事,俨然一副人类城池。
而在这座城中,有一奢华宫殿——浮阆殿。
四角的潜龙宫灯以千年不灭的鲛人脂为料,长燃不断。金丝掐花的灯罩内跃动着永恒的金色火焰,将整座宫殿映照得如同白昼。
数以万计大小不一的梦泪石镶嵌的墙壁,仿若群星,随天光流转而发出梦幻光泽。
黑曜石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穹顶的琉璃彩绘,行走其上宛如踏在星河之中。
殿内陈设尽显巧思,青瓷冰裂纹大瓮里插着永不凋零的晶簇花,羊脂白玉雕成的山水摆件云雾缭绕,紫檀多宝阁上陈列着各朝各代的珍玩异宝。
正殿深处,水晶帘幕无风自动,发出轻响,光影在帷帐间流转。
案几前坐着位素衣女子,鸦羽般的长发仅用一根白玉簪松松绾起。
她生得与常人无异。
若非要说出不同,便是那双眼尾微挑的凤眸里,偶尔会闪过一道暗金色的流光。素白的手指正翻动着不断消散的影纸,纸页化作细碎光点落在地面,如同下了一场星尘雨。
作为统御关下城的城主兼魔王继承人,她每日要审阅的影纸足以堆满半座宫殿。此刻那瓷白的脸上忽然浮现笑意,唇角梨涡若隐若现,不知看到了什么消息。
她倏然起身,素色衣袂翻飞间已凌空踏出数步,足尖点过的空气泛起水纹般的涟漪。
冥冥酒肆。
是最最普通的酒肆,可也是最最火爆的酒肆,它的位置极好,就在巨大的浮阆殿的后街。
这里鱼龙混杂,混魔是最多的,其次就是些魔修,他们修为不高,天赋一般,钱包超瘪,可却抱着极大的幻想,幻想着有一日的能走进浮阆殿,亲眼一睹城主的芳容,再得到城主赏识。
他们嘴上是魔族大计,魔族未来,若是他来做什么魔卫城主,定然大方光彩,高谈阔论,思绪飞扬,与人族那些所谓“不得志”之人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大梦,他们从月明做到月暗,自月圆做到月缺,可仍然还在里买醉。
而今,门口的破石桌上,摆满了数个已经空了的劣质酒坛,一个着破烂法衣的男子趴倒在地,他双眼紧闭,脸颊潮红,嘴里不知是嘟囔着什么,显然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雪花纷扬的下落,好像是为他盖了一床锦被。
酒肆里,那些还未醉倒的,对他嗤之以鼻。
而那些醉倒的,大多同他一样,如泥一般,皆是一天为盖,以地为席。
这男子,到这已半月有余,日日这般,只有两种状态,要么是喝酒,要么是醉酒,从不与人攀谈什么,周围的魔们对他早已习惯。
道他也是个无所作为的心碎魔修吧,只要他拿的出钱币,谁又管他是谁,身份又是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那整日醉倒在石桌前的人竟不见了。
酒肆里的人依然谈天说地,畅饮无度,没人关心一个酒鬼的踪迹。
只是想不到,毕生所求见上魔子一面的机会,就这样悄然流逝了。
阳佟将烂醉的男子黑曜石地面时,他早就没有了先前的烂醉模样,双眼如炬,缓缓从地上站起。
身上的破烂袍子也变成的黄色的法衣,他捋顺了鬓间两柳青丝,才慢条斯理道:“没想竟是瞒不住殿下一点。”
而原本缟素的女子已经换上了黑金色的法袍,她笑看男子道:“逐日仙君前来,我却是怠慢了。关下城有的是美酒佳肴,却让仙君您在杂乱巷子里喝些劣酒,实在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