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从未见过谢长佑这般模样,立时便住了口,无意识咬着唇,水汪汪的杏眼愣愣看着人。
他生气了,是因为本就对这桩亲事不满意,被自己说中了吗?
阿梨的眼中浮现出了一丝担忧。
谢长佑面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呼吸却已经有些乱了,话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从嘴边一句一句冒出来。
“你不愿嫁给我,那你想嫁给谁?方遇亭?不过一个任性无能的方家宠儿罢了,到底是哪里让你瞧上了,嗯?”
谢长佑步步紧逼,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两人此时已经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她的眼中分明有着惧意,可她仍能为了方遇亭说出让自己找皇帝悔亲的话来。
休想!
谢长佑面上犹如罩了层寒潭玄冰,眼神却如凶狠恶狼般紧盯着面前少女。
阿梨步步后退,直至紧贴在窗旁的舱壁之上,被这人身上散发出的极重压迫感刺激得微微发抖,忍不住微微向后仰头,仿佛这样就能躲开眼前这只锁定自己的狼。
谢长佑被这一退缩的动作更加激怒,修长手指捏住少女小巧的下巴尖儿,大拇指轻轻在那抹柔软上蹭了蹭,正欲低头时却突然顿住。
一缕清风吹过,阿梨忍不住眨了下眼睛,清澈杏眼里蒙着的那层浅浅水波浮动,一颗豆大的泪珠便凝在了纤长的下眼睫上。
谢长佑瞳孔紧缩了一下,直起身子往后退了一小步。
阿梨嘴唇咬得发白,呼吸轻轻颤抖,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人,好让那颗泪珠不掉下来。
谢长佑不由自主地伸出指尖,少女的睫毛如羽毛般轻轻扫过指腹,那颗晶莹的泪珠便落到了男人修长的指尖。
是温热的。
谢长佑被这点温热彻底烫醒。
他吓到她了。
谢长佑此生仅有的两次后悔,都在今日,皆因她而生。
男人身上的压迫感消失了,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清冷,方才的那人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别怕我。”男人声音很低,像怕惊动什么似的。
阿梨还未从方才谢长佑拭泪的举动中缓过来,闻言心里的那只小鹿撞击得更加剧烈,不觉间松开了紧咬的唇,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
似乎,他不是在气为了帮自己而求了陛下赐婚。
阿梨后知后觉,脑子仍有些乱,只能呆呆望着眼前人,看起来倒有些像吓坏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依旧很近,千灯河上吹来的风很轻柔,发丝被风吹起,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头发。
此刻谢长佑低着头,桃花眼深深看向阿梨,竟给人一种缱绻的错觉。
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变得有些怪怪的,是河风也吹不散的微微燥热。
阿梨猛然回神,逃也似的低着头想从谢长佑身旁躲过去,却被人挡住了去路。
谢长佑身形一动,便站在了阿梨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并不给人逃避的空间。
“阿梨,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谢长佑温和语气中有种不听到答案誓不罢休的坚决。
“我并非是因为方小公子的缘故才……”
阿梨低着头,声音很轻。
顿了片刻,方才抬头看着谢长佑,露出一个有些自嘲的笑容:“幸得殿下舍身救了我,否则别说是方公子了,阿梨怕是只能被梅贵妃送人了。”
少女面上在笑,眼睛里却只能看到悲伤。
和四年前鸣翠山中的那个夜晚一样。
谢长佑微微皱眉,他很不愿听到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自己。
阿梨却误会了这个皱眉的意思,不好意思道:“我本想着不能耽误殿下的终身大事,却忘了君无戏言,这个婚约岂能轻易去找皇上收回,是阿梨想得太简单了。”
谢长佑眉头皱得更深,沉默了片刻,话锋一转,问了另一个问题:“阿梨,你不问我如何知道方遇亭的吗?”
阿梨心头一震,刻意被压在心底略过的问题被谢长佑直白挑明,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想什么呢,德王殿下面冷心善,除了关心不会有别的答案了。
谢长佑不再给阿梨沉默的机会,直直望向阿梨的眼睛。
“四年前是我托小高公公将你选进万寿宫。”
“曾经那几个骚扰你的太监,是我使了手段将他们打入掖庭宫,如今他们的尸骨应当都已经凉透了。”
“芳远宫外那回,我是特地去寻你的,这才撞上了你被那嬷嬷欺负。”
“方遇亭找你那日,我撞见了,之后特地去查了方家。”
阿梨几乎是震惊地望向眼前的男人,他……,原来从那么早以前,他就在暗中帮助自己、保护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