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佑在离宫前见了小高公公一面。
他已从万寿宫里的眼线处得知,自回京后阿梨在万寿宫里日渐受到冷遇。
难怪她瘦了。
让阿梨陪他用膳,原本便是见她日益消瘦,让人瞧着便想给她补补。
每日早膳的粥是特地命人熬的调理的药粥,既吃不出药味,又能有效进补。
但德王尚未查出太后缘何突然冷落阿梨,他的眼线并非太后身边侍奉的人,打听不出来什么。
可这个问题小高公公也不知,他素来只求平安,不求上进,太后离京四年,并未带上他。
现下对太后和阿梨之间的事自是知之甚少。
小高公公想了想,又道:“不过殿下,奴才另有一个消息,许对您有用。”
年轻的德王殿下微微点头,示意老太监说下去。
“太后离京四年期间,所服之药皆出自宫中太医之手,定期由专人送往西南封地。奴才得知,太后所服的药越来越多,如今已有四年前三倍之量。”
太后素有旧疾,但面上瞧着气色尚好,原来身体里子竟已亏空成这般了吗?
德王面色看不出喜怒,只平静问道:“为何告诉本王这些。”
老太监笑了笑,眼里难得少了几分平日里应付人的虚伪。
“殿下当年便于我有恩,但要若说只是报恩未免太似作伪。万寿宫并不能真的万寿,奴才老啦,总得替自己的晚年做做打算。奴才能看出来,殿下才智心性皆非凡品。”
“小高公公的眼光倒挺独特。”德王不置可否,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对自己明宠实忌,太子之位他是铁了心要留给二皇子的。
小高公公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不管殿下信不信,奴才是真稀罕阿梨这丫头。在宫里熬了这些年,难得遇到一个这样傻的丫头。殿下愿意护着她,为她费心,奴才也愿意相信殿下。”
德王闻言倒有些惊讶,默了片刻,方道:“公公的意思本王明白了,万寿宫里公公多费心,公公自不必担心你的晚年。”
“是,奴才多谢殿下。”
高公公一脸和蔼慈祥的笑,几句话之间两人都已明白对方的意思,便施礼退着出了殿。
第二日,德王便离了宫,迁入皇帝新赐的德王府居住。
接下来接连好多天,德王忙的脚不沾地,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呆在大理寺,另一半的时间则在同各种官员、商人甚至是江湖中人周旋。
万国前些年安逸了许多年,风调雨顺、无灾无战,国库却无多少盈余,直到三年前胡部起兵压境,三年大战几乎将国库掏空,最后不得不加重税赋填补窟窿。
如今战事刚了,皇帝便下了严令,百官肃整,彻查国库,当中顶顶重要的一项便是盐务。
说来也奇怪,每年户部报上来的盐务收入一年比一年少,可万国人口却在一年年增长,且万国经济也并无大的变故。
这并不正常,朝中几位元老重臣都心知肚明。
年后开春,万国地方上的几个巡盐使都归京述职,皇帝要命人趁机暗中调查盐务收入减少一事。
但盐务的浑水,不是谁都能淌的。
众人你推我让,最终皇帝将此事交给了刚归京对朝中事务还不太熟悉的德王殿下来办。
此举明面上看着,像是皇帝要重用德王之举,近日朝中风向越发偏向德王殿下。
但也有少部分大臣暗地里笑而不语,默默收了想要拉拢德王的心思,只专心如从前那般围绕在二皇子谢长麒左右。
转眼间便到了四月二十,太后礼佛茹素,每月的这一日,太后都要派人将自己亲手抄写的经书送到寺中。
往常在西南封地则是送去当地的寺庙,如今回了京,自然还是送去京郊皇清寺。
这一次本是轮到芳姑姑去送,但芳姑姑称近来太后那边事多,自己离不了太久,便将此事推给了“比较闲”的阿梨。
阿梨不计较这些,不过是路远要早起,宫里头向来拜高踩低,人情冷暖一直如此。
左右这差事是要做的,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反倒如了别人的意。
半夜时分,阿梨便和驾马车的寿公公一同启程,顶着满天的星光和月色出了城。
皇清寺坐落于清幽深山之中,前临宽阔溪湖,背倚苍翠大山,颇为悠然寂静。
也因此皇清寺离京城路程较远,驾马车得走近四个时辰。
这日夜里,大理寺档案室的灯一直燃到了寅时。
浓雾夜色中,一行人行色匆匆地沿着大理寺正中间的石板路走出了大门。
一辆宽大的黑色马车早已等在门口,青竹打着灯笼在前头替德王殿下照路,很快马车便朝着城门口飞驰而去。
马车一出城门,便驶上了向着西郊皇清寺而去的官道,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将近中午时分,阿梨和寿公公才到达皇清寺。
寺里早已安排了小沙弥等候在门口,赶了一路车的寿公公被带去香客别苑休息,阿梨则被领着去往方丈室。
木清方丈独自坐在窗前打坐,对屋内来人仿若未觉。
阿梨恭敬将装着经书的木匣子放到桌上,只安静坐在一旁的蒲团上等待。
好一会儿,木清方丈才睁开眼睛,将木匣子收好,回身对阿梨施了一礼。
“阿弥陀佛。”
阿梨也恭敬还了一礼,并不觉得怠慢。
皇清寺乃皇家寺庙,只对皇室和权贵世家开放,往来皇清寺的人无论是何身份,木清方丈从来都是一视同仁,哪怕是太后亲自来了也是不远不近的模样。
且木清方丈德高望重,颇有慈悲济世之心,每年都要多次去周围的村子里施粥施药。
阿梨反倒很敬佩这位方丈。
按照往常的惯例,经书送到后便可离去。
木清方丈这次却主动开口道:“阿梨施主请留步。”
阿梨有些惊讶,木清方丈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方丈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