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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烛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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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光微转,语气轻淡却字字清晰:“以钱为纲,不囿一隅之利,不拘一时之功,为万世千里筹策;善用则四方货通,百业俱兴;善布则一念之间,可移江河。此非逐利,乃善利之道。”

“祁某此番献器制法、贷银于朝,其思路之本,亦即方才所述——不过是预支开海之利,以济当下之急。取未至之财以解燃眉之困,此谓筹策。若惟求一时之安,所获息利,已足支吾之行,亦无所憾。”

语至此处,她神色澄澈,眸光沉静而深远:“然若志在千秋之业,图万世之功,则大晟每一件火器上,所铭者非徒年号之记,实乃祁氏之名、祁某之志也。以忠为心,以义为铸,以利为桥,以术立身,四角俱全,私以为不输范蠡所为。”

她轻笑一声,语气淡然而意味绵长:“如此之事,我若不为,岂非辜负天地之机?我若愿为,殿下可愿听此一解?”

瑟若静静望着她,眸中沉光微动。

若非今日立意震慑,自己几乎也要为之击节。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七岁,亦是出身凉薄、命途多舛、“无运之人”,却凭一己之“性”逆流而上,予取予夺,谋之有度,终得天地。

瑟若本就有的惜才之心再难压抑,面上却仍带寒意,幽然而笑:“既谈术法谋道,不如就以你最熟的来论。商人皆知‘凡有大利,必系大险’。利若激流,乘之可千里;然其势既急,覆舟亦在旦夕。”

“你以此为筹,欲开新局,自是好事——但筹码落下,可知代价几多?”

不等祁韫回答,她已负手踱步,且思且论:“你既欲执筹定局,不妨细细权衡利弊。以汝之才、此时之势,本有上中下三途。”

她稍一停顿,目光掠过祁韫恭顺低垂的面容,淡声续道:

“上策,脱宗去家,自立门户。既无祁氏牵缚,所谋所为,皆由己出,纵横天地,自在飞鸿。”

“中策,仍居宗中,周旋亲支。虽未必登堂入室,然处事得宜,亦可执掌一隅,左右一方,游刃有余。”

“至若下策,便是如今日般,步步涉险,欲以我为势,借风破浪。”

语落,她驻足回眸,眼中似笑非笑,似嗔非喜,轻声一转,犹如骤雪落梅:“况汝女儿之身,再宏图大业,又可守得几成?”

这轻柔的一句话,落在祁韫耳中如晨钟暮鼓,入心似流矢穿林。是啊,她是长公主,是九重之上执柄天下者,是驱策青鸾司、锦衣卫为己用的监国者,哪有不被她所知的秘密?

虽如此,这话偏偏出自瑟若之口,祁韫一时间甚至生出万念俱灰的悲凉苦涩,顿觉天地寥廓,四顾茫然。

她怎会未曾想过,这“强求”来的身份,荒唐的戏码,究竟能维系几时?十年?二十年?终有一日,水尽山穷,归无可归。高福、千千知之,却主仆有别,不敢越雷池一步;晚意与她自小相识,情谊虽暖,然饮啄之间点到即止,无从言明。

她怎会未曾想过,自己对瑟若这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如蛾赴火的执念,究竟为何?此刻方明了,瑟若原该是她命中唯一的“同途”之人,她们皆为女子之身,非以力争,惟以智求,在这风刀霜剑的世道里,求一线生机罢了。瑟若那不属尘寰的美丽,郁结在怀的愁态,绝不认输、绝无破绽、永远体面的幽姿,并非祁韫的镜花水月,反而是烛照己身。

瑟若见她素来沉静如山的身影微微一晃,复又咬牙挺立,缓缓垂下眼睫,勾起一笑:“我以为,你明白。”

那出口成章、风骨霁月的机变,此刻竟只化作这不顾尊卑、不设前因的一句话,却让瑟若心中剧痛。她怎会不明白?正因太明白,才不忍祁韫再向她踏近一步。

夕阳已沉山背,残光流火,碎金洒落林间草石。晚风拂动衣袂,带着初夏青草与松烟香味,落在二人之间。

不远处的俞清献冢苍柏森森,忠肃祠前古碑斑驳,仿佛千年静默的目光,正肃然凝望着这场无声的对峙——世上知音难遇,纵同途,亦难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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