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陷入诡异的沉默。太阳渐渐西沉,落入层云之中,折射出瑰丽的余晖,云朵剧烈地燃烧,在苍穹之下燃尽最后一丝天光。钦天监掌灯的道童,将厅堂内外点亮。门外传来太医的请安,李沐瑶头也没抬,挥挥手让他直接去看病人。
吴太医与阿离擦身而过。
“殿下。”
李沐瑶抬起头,见阿离带着胡主簿和禁卫回返,手中拿着一个小麻袋,正是一袋子椒马子。阿离将放在堂中,走到李沐瑶身后站定。
“殿下,这袋椒马子是在甲字号丹房的地下室发现的,”胡主簿道,“但是,这袋……这袋并不是小的采买的那袋!”
李沐瑶眼角一跳:“何以见得?”
“这袋是干草。”胡主簿道,“臣采买的,虽然说不上新鲜,却是未经晒制的。”
李沐瑶看了阿离一眼,后者眨了眨眼,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这说明,王远恒通过别的渠道,夹带了椒马子进丹房。他的嫌疑陡然间直线上升。
李沐瑶看着堂下那袋干草,道:“来人,即日起封锁甲字号丹房和王远恒的住所,没有本宫的命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
李沐瑶的马车缓缓离开了钦天监。
“来人,”李沐瑶在车中道,“捶腿。”
没有侍女,几个随行的禁军目光都集中在跟车的阿离身上。他应了一声,连忙一溜小跑从车夫侧边翻上车,请示之后,走进车内,反手关上了车门。
原本用一只手支着头闭目养神的李沐瑶听见响动,睁开双眼:“从钦天监到常平坊,你有半柱香的时间。”
阿离心知再不说点什么,李沐瑶对他的信任将变得岌岌可危,当即也不再推脱,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瓷瓶。
和葛清进献丹药所用的瓷瓶一模一样。
李沐瑶折腾了一天,有些累了,懒洋洋地从袖笼中摸出瓷瓶,扔给阿离:“这便是你要调查司丹局的理由?”
阿离“嗯”了一声,将两个瓷瓶比对给李沐瑶看:李沐瑶的瓷瓶中装着几颗药丸,带着淡淡的药草清香;而阿离的瓷瓶中干干净净,甚至连一点气味也没有。
“这是我在小五的房中找到的。”阿离不等李沐瑶发问,直接说道,“就是那天在马场递给你苹果的那个马倌儿,京郊马场所派,负责照顾黄风驹的。”
“事发当晚我就悄悄回到了京郊马场,”阿离道,“那时杨宇还没有回到马场,所以戒备不如后来那么森严。我找到赵仁,就是我派到马场去照顾黄风驹的马倌儿,详细询问了事发前后的经过,也查看了马匹饲料。”
“我猜,你那马倌儿也是一头雾水,饲料也没有什么异常。”李沐瑶对阿离的态度还算满意,坐直了身子,“不然你也不会冒险见我,又让我带你去司丹局。”
“不错,”阿离点点头,“只有这个瓷瓶。只可惜它已经被清洗干净了,所以并不能确定原本里面装的是什么。”
“可你刚才分明与我说,北燕那边你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可别告诉我,只是问了个马倌儿。”李沐瑶挑眉道,“从实招来。”
“殿下莫急。”阿离笑道,“北燕那边,我自然回去详查过,使团就那么几个人,我闭着眼睛也能猜到是谁动了手脚。只是这事情中间有许多曲折,还未完全清楚。”
“是谁?”李沐瑶十分好奇,“可是穆怀璋的人?”
因李沐瑶前面已经点破了北燕两个皇子兄弟阋墙,阿离对她会如此猜测毫不意外。他神情有一瞬间的落寞,轻轻点了点头:“除了他,北燕再找不出第二个人会这么做了。”
李沐瑶撇撇嘴:“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是他母族的什么人策划的呢?”
阿离自嘲地摇了摇头,十分肯定地道:“是他。”
李沐瑶闻言,默默地看着他,不知为何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可怜:“你……有点难过?是为世子伤心吗?”
阿离迎着李沐瑶有些担忧的目光,回以一个宽慰的笑:“算是吧。”
李沐瑶点点头:“我能体会这种感觉。”当初发现李执要杀父皇时,她也是这般难受。
“殿下福泽深厚,定不会有这样一天。”阿离轻声道。
车轮滚滚,在夜色中疾驰。李沐瑶听着这话,回想起上一世种种。她掀开车帘,看着街道两旁灯火通明的商铺飞速向后,感觉自己仿佛如溯流而上的一叶孤舟。
她放下车帘,眉眼弯弯地笑道:
“借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