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佛节定在秋至,临近节日,宫中各司都动作了起来。
阿萦作为宣谕司的新任掌司,责无旁贷地代表季皇后协调各司。在人员调动、物件设计方面都下了不少功夫。
好在宫中没再发生怪事,纵是有出岔子,也都有惊无险,被成功解决。
正值烈日,万佛节所拜的金佛早几日就被以皇家仪仗迎进了宫中,供奉在建康宫西南角的佛殿之中。
陛下下旨延请高僧主持法会,调集画师,匠人制作香案,画作。
这些前朝与内宫相协调之事,便由阿萦与前朝新进的一位秘书郎共同完成。
阿萦从折桂殿赶到佛殿有很长一段距离,她脚程不慢,刚好在约定的时间赶到,却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位秘书郎。
他穿着青色的官袍,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与匠人比划,像是个学究。但说到情急之处,他双手并用,夺过匠人的纸笔一通画。
秘书郎这样的职位,难道又是自群先生说过的世家子弟?
阿萦在心中猜测,面上挂着笑,上前走去。
刚想搭讪,这位秘书郎一下转过身来。
哦豁!
青眉白面,是熟人。
何复也瞪圆了眼,他将那宫中选女官的消息告诉谢自群时,只想着给他的弟子一个东风,谁曾想竟与他的弟子在这种情境下相遇。
他摸了摸自个的脑袋,还好,帽子戴得好好的,刚长出没多久的头发都好好地呆在里面,没有露出毛碴,不算太丢脸。
一下又挺直了腰板,想做出一副长辈的模样。
可他也不过二十出头,纵是再如何作势,落在阿萦眼中,都有些好笑。
阿萦上前几步,行了一礼,“在下宣谕司掌司李萦,敢问大人可是秘书郎?”
掌司虽不见得比秘书郎地位低,但终究比不得前朝的官员,阿萦这般也是在向他表明身份的同时,表达自己辅助的责任。
何复反应过来,作揖,“我正是秘书郎何复,陛下派我来做最后的探查。”
何复、何复,阿萦在心中把他的名字念了两遍,忽然反应过来,他就是惠妃的族人,难怪能在陛下忌惮世家之际坐到秘书郎的位置。
先生本就同她讲过,秘书郎这样的清闲职位,本是前朝为世家子弟入朝铺路用的。世家子弟进朝后,先在秘书郎这样的职位上待上几月,很快就能升到更有实权的职位上去。
皇后拿着惠妃的把柄,却不揭破,只怕也无心对一个无害的妃嫔下手,何家作为惠妃的母族,光耀的时间还长着呢!
想到这,阿萦面上的笑更深了几分。“不知何大人对这处布置有什么看法?”
何复踱步,将这处佛殿环绕一圈,“我本是在京郊的同泰寺出过家的人,对佛殿的布置倒是有些心得,此处布置得已经算严密,只有几处错漏需要更改,待我嘱咐过工匠之后应该就可以了。”
“哦?”阿萦也顺着他的眼神将大殿环视一圈。
她不信佛,也不信道,站在这佛殿之中竟也会感到莫名的威严,周遭壁上画着说不出名字的花纹,正中央摆着那有两人高的金像,无处不精细。
这还只是一层,像这样的宫殿有整整十层,可见南朝对佛教有多重视,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被他看出错漏,他心太细。
“何大人有什么问题便来寻在下,在下一定全力配合。”阿萦没有继续问他,因为她瞥到了一旁匠人手中的图册——上面画着一个繁复的图形,是他方才在她来之前教匠人画的,颇有功底。
想来陛下也不会派一个毫不了解的人前来胡乱指挥,她做后勤便足够。
佛殿布置的工程着实费人,阿萦从早上待到晚上,何复说是几个错漏,但她见到他就没有歇息过,一直在与匠人沟通。时不时过来要她派人去从其他各司取材料来,现场规划。
*
夜幕降临,何复一日的工作总算完成,他收拾好自个的东西,出佛殿,却见着他那友人的弟子依旧坐在原地,显然是已经有些困了。
他上前将她叫醒,“欸,结束了。”
阿萦的头有些昏沉,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何复一脸关切地站在她面前。
她摇摇头,用手撑着身子起来。
这一天下来,虽说跑腿多是她身边的女侍去做的,但她也免不了劳心劳力,倒比平日的掌司职务更累人。
“多谢。”虽然嘴里还说着谢,但她的面上却见不到半点感谢的神色。
何复见状嗤笑了一声,“明日还有一日,后日便是万佛节了,为了不出差错,还是得打起精神来。”
他们身后的佛殿早就没人了,匠人被何复遣归了住处,何复想着留下再检查一遍,却不曾想她竟也被落下。
阿萦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一边附和,一边掏出随身的香囊,就着佛殿的四周撒了下去,灰色的粉末在白日十分明显,但在夜晚,常人很难注意到。
“你这是做什么?”何复不解,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却发现她轻易地挣开了他的束缚,她的力气奇大无比,远超寻常女郎。
“防止旁人来破坏,留个证据罢了。”阿萦淡定地撒完所有的粉末,才转身向他解释道。
何复后知后觉,知道阿萦行的是谨慎之举,有些腆颜,又忍不住开口:“你刚才撒的是何物?”
阿萦将香囊里的粉末倒在手上,向他展示。
他稍微靠近一闻,竟有一股子墨的香味,他抬头,“是墨磨成的粉加了面粉?”
阿萦点头,将香囊放回怀中。“这宫中常有人搞鬼,多留个心眼总没错,明日你早些到,若无事,你用簸箕将这些装走便是。”
见她这一系列操作,何复哪里还不知道她不是被落下,而是特意等到最后做收尾工作。
谢自群的弟子果然够意思。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