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着嗓子讷讷的说:“不用。”
最后,在方疏棠的坚持下,苏桓语还是喝了一小口水。
热水滑过他干疼的喉咙,并没有缓解他浑身的燥热,反而搅扰他心神不宁,不得安眠。
不知在黑暗中辗转了多久,苏桓语才跌入了梦乡。
失明之后,苏桓语爱上了做梦。因为在梦里的时候,他是能看见的。
这一晚,他又再一次梦到了方疏棠。
梦里的他们已经长大了,还是生活在小院。海棠花都开了,小院里落了一场粉红色的雪。于是,他在这场雪里“抱”了方疏棠。
梦醒时分,他甚至还能看到方疏棠眼尾那抹比海棠花落还要动人的浅红。
刹那间,他睁开眼。喘着气跌入了黑暗。
正在穿衣服的方疏棠被苏桓语的动静吓了一跳,他匆匆披上校服外套,去探苏桓语的额头。
方疏棠掌心的温度落在苏桓语额间,冰冰凉凉的,就像是沙漠深处的一汪甘泉。
苏桓语在梦境里跋涉里一夜,此刻头晕脑胀的捧着这甘泉,径直送到了唇边。
他用力喝了一大口。
然后,便察觉到那捧泉水僵住了。
也是这时候,睡糊涂的苏桓语才惊觉到他做了什么。
苏桓语匆匆放开方疏棠的手,扭头看着窗外,哑着声说:“抱歉,睡糊涂了。”
“没,没什么。”方疏棠干笑了两声,穿好衣服问:“你渴了吧。稍等啊,我去给你倒水。”
苏桓语没有回答。
因为他尴尬察觉到,他弄脏了裤子。
失明之后最恐怖不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而是在日常生活中,几乎没有隐私。
他能只靠自己完成的事情很有限,大多数时候都得倚靠旁人的帮助。
方疏棠已经算是一个很好的看顾人了,很懂他的心思,也会给他足够的尊重。
比如厕所里为他专门打造的马桶座椅,又比如,会在他需要换衣服的时候闭门出去。就连洗澡的时候,也会帮他放好热水,带他走到浴缸旁之后,出去守在门外。
唯一让他不自在的,就是方疏棠会帮他洗衣服。
小院里没有洗衣机,所有的衣服都靠人手洗。外套什么的还好,内衣苏桓语坚持自己洗。方疏棠会帮他打好水,在水里撒好洗衣粉,接下来就是苏桓语自己揉搓了。
他们一般洗衣服是在周六,苏桓语心累的推算了一下,今天才周三。
方疏棠端着热水来扶苏桓语起床,苏桓语却捂着被子一动不动。
“起来喝口水再睡。”方疏棠打了个哈欠:“今儿起晚了,我不在家吃早饭了。一会儿爷爷过来照顾你。吃完饭记得吃药。”
“……。”苏桓语还是没动,身体上的黏腻感实在让人心烦又难堪。
他无法忍受就这样待到周六,于是干巴巴的说:“我想换衣服。”
这些事万一不小心被方疏棠看到,总比被方爷爷看到好。
“出汗难受了吧。”方疏棠了然:“你先喝水,我去帮你拿换洗衣服。”
“先不喝。”苏桓语怕方疏棠察觉到异常,不敢动。
方疏棠也不勉强,把水杯放在炕头,先去柜子里取衣服。
苏桓语又说:“再帮我打盆水,我要洗衣服。”
“外头下着雨,洗什么衣服呢。”方疏棠抱着干净衣物走过去,放在苏桓语身边:“脏衣服先放着,周六休息了我一起洗。”
“我要洗。”苏桓语板着脸坚持:“帮我打水。”
“小语,我要迟到了。”方疏棠叹了口气:“一会儿让爷爷帮你打好不好。”
“你帮我打。”苏桓语今日格外执拗:“现在,你去打水,我换衣服。”
苏桓语很少这么执拗。
“好好好。”方疏棠端着水盆出门去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苏桓语飞快起身,摸索着换衣服。
摸来摸去,并没有摸到干净内衣。
苏桓语管不了那么多,他用脏衣服匆匆擦了把身体,然后直接套上了睡裤。
方疏棠赶时间,回来得很快。他敲敲门问:“我可以进去了么?”
苏桓语匆忙把脏衣服团成一团,塞进被子里说:“嗯。”
“外头冷,我把水盆放在水盆架上。”方疏棠推门进来,交代:“你一回儿洗完让爷爷帮你换水。”
“嗯。”苏桓语端正的坐在炕头,看着方疏棠的方向:“多谢。”
“我走了哦。”方疏棠拎着书包,过去摸了摸苏桓语的脑袋:“别勉强自己洗什么衣服,如果着急,我晚上回来洗。记得按时吃药,等我回来。”
今天有测试,中午回不来。
苏桓语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