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过于浓重的恐惧气味儿刺激了那群庞大的肉食动物,原本人虎相互凝望,僵持不动的场面倏地被打破。
体格健壮,满嘴血腥腐臭气味儿的猛禽朝着奴隶们迎面扑来。
“啊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啊!”
血腥味儿像是下了油锅的冷水,猛地迸溅出来,很快在斗兽场飘散开。
断肢残臂,内脏肠子流了一地,魏谖在混乱中不知道被谁推倒在地,好几个人从他身上惊惶地踩过去。
魏谖用手挡住脸,看着眼前鲜血在土地上漫开的样子,忍不住干呕起来,虽说他跟着张刘打了五年的仗,见过不少血肉模糊的死尸,但看见这样的场景,依旧难以控制的不适。
又是慌不择路的一脚踩在他小腿上,魏谖忍不住龇牙皱眉,但在混乱中,谁也听不清谁的咒骂。
很快,场上的人少了一半,原本褐色的土地已经完全成了血色,地上还散布着各种不知道主人是谁的人体残渣。
老虎们扑食的动作微微慢下来,大约已经吃了个半饱,它们似乎很明白看台上的人类喜欢什么,悠然地围着那群从第一场捕猎中侥幸活下来的食物,单条纹的眼眸充满恶意的侵略性。
场上剩下的奴隶们再次拥挤作一团,这次,没有人尖叫,无声的恐惧,更让人头皮发麻,死神的镰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就是不知道,是谁的脑袋先落地。
魏谖因为摔倒,腿脚明显受了伤,来不及往后面躲藏,直接被推在了最前面。
与老虎面对面的时候,魏谖微弓起腰身,凤眸狠厉地盯住老虎。
但野兽并不明白人类眼神的威胁与警惕,但就算明白了,估摸着也不会放在心上。
腥臭浑浊的涎水从虎口中流淌而出,滴落在地,另人切身地感受到了虎视眈眈的真切含义。
魏谖握紧了刚才在地上捡到的一根尚还沾着些残留血肉的削尖人骨,他指尖泛白,手臂上的青筋根根分明,明明是紧张到了极致,却偏偏脸上依旧是一副镇定的模样。
老虎转悠了几圈,没了逗弄猎物的耐心,张开血盆大口吼叫了一声,朝着最前面的魏谖就扑了上去。
“吼吼吼——”
魏谖侧身往旁边躲开,老虎一没收住力气,直接扑在了后面的人身上,那人已经缺了一条胳膊,本就神经极其衰弱,哪里经得住这么一扑,跟老虎对视上的那一刻,他两眼往上一翻,连叫声都没发出来,就昏死了过去。
人群再一次想鸟兽一样散开四处,各自奔命。
那只老虎却没有再对那昏死在地的人下口,反而是转过身,一双兽目紧紧盯住了魏谖。
魏谖心中暗道不好,反应极快地一个就地翻滚,再次避开了老虎的扑击。
场地上的奴隶越来越少,而那只老虎偏就跟魏谖耗上了,全场就逮着他一个人狂追猛打。魏谖凭借着灵活的身法和那根白骨很多次险险躲过。
魏谖与那老虎的行为很快吸引了看台上观众的注意,好事的人很快又组了赌局。
“我赌这个奴隶撑不过半个时辰!一百两白银!”
“呵,我看未必,我赌他还能撑一个时辰,两百两白银!”
“诶诶诶,我赌,我也赌,我赌这个奴隶是最后死的!五百两白银!”
“……”
魏谖虽然还在和老虎周旋,但人的体力到底是比不过兽类,他的身上很快就挂了彩。
“哎呀!这奴隶怎么恁地没用,可怜我的银子啊啊!”
“诶,李兄先别着急,还没结束呢。”
“唉!”
魏谖心中明白,躲闪逃避并不能解决眼前的困境,若是继续与这老虎躲猫猫下去,他迟早得成为这老虎的口中餐。与其这般窝囊地死了,还不如搏一把。
魏谖抬头望向老虎的咽喉处,那里是这猛兽最脆弱的地方,只要他把这段尖锐的骨头插进去,那一切就都结束了。
恰好此时那老虎老早就已经不耐烦了,它暴躁地吼叫了几声,前爪耙地,留下几道尖锐的印子,随即弓起身子,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它就猛地扑向立定在原地不动的魏谖。
魏谖看准了这个时机,大喊了一声,迎面冲上前去,举起手中那跟骨头,用力向上一刺。
“咔嚓——”
惊心动魄的时机,就连看台上吵吵嚷嚷的贵族们也都静了一瞬,只不过那不是为了一个奴隶的生死,而是他们雪白白的银子。
斗兽场内,老虎从魏谖的头顶越了过去,稳稳地落在了地上,而魏谖看起来似乎也毫发无伤。
然而下一秒,魏谖手里的白骨不争气地断成了两截。
魏谖:“……”
众人:“……”
看台上猛地响起大声地笑,有嘲讽的,看好戏的,什么的都有。
魏谖一把扔掉已经报废的白骨,心中暗暗叫苦着,没想到这位大兄弟的骨头这么不经造啊,一折腾就嘎嘣脆了……
老虎被魏谖的行为激怒了,这下子是真的红了眼睛,咆哮着冲向魏谖,魏谖手里没有武器,心里本就有些慌乱,闪避不及,直接被撞飞出了二里地。
魏谖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呕出一口血,但不等他擦掉嘴角的血迹,老虎再一次冲了过来,他狼狈地滚开,但还是被老虎锋利的爪子抓出几道血淋淋的,深可见骨的血痕。
这个时候,魏谖的眼前突然一黑,色彩丰富的世界在他眼前一点点的消失。
不好。
他的毒发作了。
魏谖用力眨了眨眼睛,摇晃着头,怎么办,这下糟糕,非常糟糕!
他五年前被人下了天下至毒蜀雪,虽说曾有幸得遇名医,解了他身上大半的毒性,但仍然有一部分毒始终无法清除,只能调制药物压制。
今日不知道怎么了,这毒性突然就发作了,还偏偏挑了一个顶顶好的时候发作,这下子,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魏谖坐在地上,衣裤早已破烂的不像样子,他双手撑在身后,黑暗让他暂时没办法移动,他听见老虎粗重的鼻息带着一股腐臭气味儿,慢慢地向他靠过来,估摸着下一口就要咬断他的脖子。
魏谖心里蔓延着无限的不甘,他难道就要这么死了?
纵然再多的痛恨,但魏谖此时孤立无援,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除了等死,似乎也确实别无他法。
魏谖徒劳地伸手护住自己,停下了挣扎,闭目等待疼痛与死亡的降临。
也不知道死亡会是个什么模样,是不是真的会有奈何桥,孟婆汤,也不知道如果死后不入轮回可不可以在幽冥申请当个鬼差什么的,然后他再努努力,争取勤勉工作,升个大官,等他的仇人们死了,他就可以公报私仇……
魏谖想了这么老半天,却迟迟感觉不到野兽利齿咬破喉管的疼痛。
怎么回事?老虎看他已经废了,不打算吃他了吗?
这时,他听见耳边响起重物倒地的沉闷声音,随即感觉到有几点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