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高高雀台之下,是寸草不生,坑坑洼洼的砖红色土地,高墙遮住大部分外界的风,明烈的阳光照在这斗兽场上,蒸发出奢靡腐败的血肉烂味儿,与高空中贵族淡雅的薰香形成鲜明对比。
时辰恰好行到正上方,春日午时的阳光暖和舒服,但若沉溺其中,晒得太久,紫外线依旧会不识好歹的刺痛你的肌肤。
容景安单手支颐,姿态放松地靠坐在椅背上,身边的侍女拈起水灵的葡萄,仔细地刨了皮喂到容景安口中。
斗兽场的管事官员恭恭谨谨地垂首立在他身边,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显然是对他十分畏惧。
“太子殿下今日怎么突然有兴致来斗兽场了?”
容景安斜挑起一边的眉:“怎么?这斗兽场孤来不得吗?”
管事的背后一下子就爬出冷汗来,他连忙道:“殿下这是哪里话,殿下愿意驾临,这是下官的福气啊。”
容景安也没有仔细听管事在说什么,他有些漫不经心地道:“听说,今日新进了不少兽奴?”
“是是,昨日圣子大人下的令,将南蛮的叛贼全部都充做奴隶,有一部分就进了咱们斗兽场。”
容景安听见“圣子”二字时,面容扭曲了一瞬,随即恢复正,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此时,斗场传来一阵浑厚响亮的号声。
斗兽要开始了。
宽阔厚重的巨大铁门随着号声缓缓地从中间打开,在铁门底部的刮蹭下,土质地面被画出一个平整的圆弧。
一群赤着上身,形容狼狈的人被推搡着踉踉跄跄出了铁门,他们披头散发,面容上满是污垢,脚上没穿鞋子,单单凭借着厚厚的硬茧抵御地上的细碎石块。
雀台上响起各种混乱的呼喊声。
斗兽场本来就是个巨大的销金窟,明面上是处理一些罪大恶极的死刑犯,暗里其实是个巨大的声色场所,富家子弟可以在里面一掷千金搏美人一笑,赌鬼可以在里面从早赌到晚,赔得倾家荡产,赔上性命身家。
而这背后最大的获益者就是皇室,这是一个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斗兽场上,所有的兽奴都靠在大铁门旁边,几百号人拥成一个圈,部分人眼中带着绝望,但也还有很多人神情迷惘,带着对未知的恐惧,而这些人中有一半多都是才及冠的青年人。
“放兽!放兽!”
“还在等什么?怎么还不放老虎出来?”
“别吊人胃口了!”
“我赌这次没有人能活下来!”
“那我说这次清场只需要一个时辰。”
……
看台上一片喧闹混乱,容景安还是一副不甚感兴趣的样子,只略略往看台下瞟了几眼,就收回目光,往后靠回舒服的椅子上。
管事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这太子殿下的行事风格一向令人摸不清楚,例如他之前料兽场追求了一个酒女两个月,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真心喜欢那酒女,谁知那酒女一进东宫两日,就又被太子殿下丢回了斗兽场,还有之前跟人打赌斗兽场的老是不是全是公的……
总之这位太子殿下的奇葩传闻就从未断过,主于来斗兽场睡觉什么的,倒也不算太离谱了。
只要这位祖宗不是来找碴的,他这心可就放下了。
一阵阵惊呼传来,这次不仅是看台上,还有斗兽场内。
斗兽场四边黑漆漆的洞里,隐约有什么东西走出来。
沉闷血腥的咆哮声传来,很快,奴隶们的脸色就变得惨,他们终于知道了自己即将迎来什么样的命运。
“老,老虎!”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我才二十,我还不想死啊!”
“……”
四个黑色的洞穴里,走出了十几只吊睛猛虎。
它们肚皮干瘪,显然是很久没有进食了,如今这一群老虎正直勾勾地盯着场中的活物。
比起斗兽场内的惊惧慌乱,看台上的呼喊更的是激动与兴奋,还有变态的快慰。
魏谖被挤在人群中,已经不知道自己被慌乱的同伴踩了几脚。
他感受着嘈杂绝望的气氛,低着头不言语,已经过了五年了啊!
他终于要去地下和爹娘妹妹团聚了吗?可是家人的仇还没有报,那个人还没找到,他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完啊!他不能就这么死了,不能!
惧怕惊慌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人群拥挤混乱地移动起来,是老虎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