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并未于书院中掀起什么波澜，倒是增添了几分涌动。比方说书院之中拉帮结派，心思活络一些的，斥责以孟然为首之人为死硬派，心思刚直一些的，则痛骂对方为玷污派，意为玷污儒学至圣之精纯。

因当面斥责张怀生一事，暗地里不少学子奉孟然为死硬派榜样，且他一心向学，多受山长嘉奖，状似当得起此榜样。

孟然则一概不理，时值七月初秋，乡试临近，他越发勤奋，勤奋得有些心急，陈原也多有劝导，孟然半听不听，悬梁刺股不必，起早贪黑却是寻常。

八月乡试，孟然得中解元，求真书院举院同庆。自那之后，陈凝玫越发喜欢追着孟然跑，孟然读书，她便在一旁看话本，孟然写字，他便也央孟然教她写字。

于此，孟然能不应则不应，若实在没法，也守礼万分，书院之中大都知道山长女儿陈凝玫倾心孟然，也知道神女有意，襄王无梦。

秋去冬来，这日孟然开门便见屋外飞雪漫天，他静静赏了好一会儿，离开江南到了长安，孟然每次遇到大雪，他都要看上许久。

他记得阿娘与他说过，此生没见过何为鹅毛大雪，引以为憾，他便代阿娘多看看。

他还记得一位娘子与他说，她多喜欢堆雪人，还说她的名字由来便与大雪有关…

雪停了，孟然止住念头，拿起一旁的扫帚，开始扫地，斋夫阿齐上前抢过扫帚，一边阔步大扫一边道：“阿然，你怎亲自动手扫地，我方才去烧茶水了，你的手岂能做这些粗活？你可是我们书院的文曲星呢！”

阿齐当初与孟然一并于杏林医馆，孟然母亲病逝没多久，阿齐父亲也急病离世。

阿齐不过医馆的杂役，罗世先虽说那时已与孟然断了师徒之情，若是百般计较，难免落下口实。

于是虽然心痛，罗世先还是咬牙送了一些药材给孟然。阿齐则不然，罗世先一分药也不肯白给阿齐，阿齐家中艰难，卖光所有也不过换了老人家多活几日。

待老人家离开人世，阿齐买寿材的钱半分也寻不到了，孟然本要速速离了余州，听闻此事，给阿齐送了钱来，阿齐拜谢孟然，葬了父亲之后如论如何都要追随孟然。

孟然无奈，只得应了，阿齐还要认孟然为主，孟然断然拒绝，只与兄弟相称，并说若弄什么主仆玩意便要恩断义绝，阿齐只好应了。

由此阿齐才唤孟然为“阿然”。

孟然又夺过扫帚，道：“你去歇一会儿，前次的风寒刚好，我已与管事说了，你这几日不必碰这些冰凉之物。”

阿齐做惯了活，此刻倒不自在了，虽说前次染了风寒，然而他自入了这书院，吃得好穿得暖，身体愈发强壮，到了如今，已经是人高马大壮如牛了。

“哪里就这般娇惯…”

正说着，有人来访，领头者声音爽朗，“解元公！可欢迎我等来拜啊？”

来人正是张怀生，他天生机敏，又一贯长袖善舞，当日与孟然一些龃龉，三两日也便了了。今日所谓来拜，便是因为陈原有感孟然读书不易，更应分一处清净之地不让他人打扰，因此前一阵孟然便搬出了学子共住的斋舍，住进这处名为“静思园”的院落。因秋闱紧迫之故，张怀生等人直到今日才有空闲得以来顾。

陈怀生之后冒出数人，依次是陈凝玫、陈正、陈广、王品才、刘志贡。

陈正、王品才年岁尚小，前年过了院试，今年秋闱并未参加，张怀生倒是参加了，然而名落孙山，陈广、刘志贡才学尚可，得中举人。

“‘解元公’不知欢不欢迎，然倒是欢迎得很。”孟然其声清朗，略有春风得意之色。

众人哈哈大笑，阿齐趁机去夺扫帚，然而孟然双手紧握，并未被他夺去。孟然皱了皱眉，使了使眼神，阿齐只好耷拉着退到一边杵着。

孟然转头笑道：“念民，你若私下唤我‘解元公’，我自好生消受，不过当着师兄弟的面这般喊，我可不肯！”

孟然愈发俊朗，眉眼之中难掩英色，近来高中，意气风发，也不再如从前那般清冷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