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的传单混在病历本里,老张用红笔圈了最便宜的套餐。贺承宇把传单折成纸船,放在透析液汇成的小河上:"等涨潮了,就能漂到玉兰树下。"他忽然掰开我紧攥的拳头,将偷藏的安定片换成星空糖。
月光切开止痛泵外壳时,我们发现老张在药格里藏了干花标本。玉兰花瓣的脉络里写满微缩坐标,那是他熬夜标注的全球安宁疗养院地址。
【9月25日】
贺承宇的指尖在我腰椎的钢钉上弹奏《小星星》时,老张正蹲在病房角落拆一箱新到的医疗耗材。消毒液的刺鼻味混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贺承宇袖口偷藏的蓝莓糖香搅在一起,像某种诡异的鸡尾酒。
“王医生,今天骨痛指数几颗星?”贺承宇的呼吸喷在我耳后结痂的放疗灼痕上,手里的星空糖纸折成小飞机,嗖地扎进我病号服领口。我缩着脖子去抓,右腿突然传来的剧痛让我差点掀翻早餐托盘。
老张冲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米粥,碗沿黏着的玉兰干花扑簌簌掉进白粥里。“你俩搁这儿演《泰坦尼克号》呢?”他粗声粗气地把吸管插进我的营养剂,“要不要把轮椅改装成冰山?”
贺承宇突然扯开自己病号服,心脏监护贴片下用红药水画着玫瑰星云:“沉船戏码太老套,我们在排《星际迷航》。”他指尖戳在我突起的腕骨上,“这是曲速引擎的启动键。”
我含住吸管嘬了口营养剂,苦得皱眉:“这味道像被中子星辐射过的机油。”贺承宇突然俯身咬住吸管另一端,淡黄色液体在他喉结滚动时泛着诡异的光:“现在有蓝莓味了吗?”
正午的阳光把透析液染成蜜蜡色时,老张抱着一箱止痛贴片摔进门。箱子角落塞着冰岛带回的极光明信片,边角被压得卷起,像耷拉的玉兰花瓣。
“最新批次的‘星空特效止痛贴’。”他扯开包装袋,夜光涂料在无纺布上勾出猎户座轮廓,“贴上能梦见自己在玫瑰星云蹦迪。”
贺承宇突然揪住老张的衣角,输液管在空中划出弧线:“张导,你眼睛怎么红得像被辣椒水泼过?”我这才发现老张的工装裤膝盖处沾着可疑的水渍。
“放屁!是刚才在楼道撞见洋葱成精!”老张的机械键盘砸在床头柜上,按键崩进我的南瓜粥里。贺承宇用没扎针的手指勾起老张的下巴:“让我看看,洋葱精有没有给你下咒?”
老张猛地甩开他的手,医用胶布箱被踹得滑向墙角。塑料箱盖弹开的瞬间,几十个空药瓶哗啦啦滚出来,每个瓶底都用马克笔画着歪扭的笑脸。
“这瓶是2月14日你吐了三次的止吐药,”老张突然抓起一个瓶子,“这瓶是贺承宇装晕骗抱抱那天的心血管药……”他的声音突然哽住,指节攥得发白。
贺承宇的指尖轻轻搭上老张颤抖的手腕:“哭包张,要不要申请吉尼斯‘眼泪罐头收藏家’?”他变魔术似的从老张口袋里摸出个铝罐,标签上潦草地写着【2023年9月5日,王云第一次站不起来】。
黄昏的复健室回荡着贺承宇改编的《疼痛disco》。他挂着点滴的手臂搭在我肩上,电动轮椅随着音乐节奏左右摇摆,输液架上的玉兰干花簌簌飘落。
“左三圈是骨转移,”他贴着我的耳垂哼唱,“右三圈是心肌梗死。”我笑得撞翻了助行器,老张冲进来时正看到我们滚作一团。
“你俩搁这儿生产医疗事故呢?”他拎鸡崽似的把我拽回轮椅,转身时后腰露出半截纹身——是去年生日我们三个在急诊室用碘伏画的机甲战士,如今被真正的纹身覆盖。
贺承宇突然扯开老张的衣领:“哟,哭包张把咱们的‘急诊室艺术’永久保存了?”他冰凉的指尖摩挲着纹身边缘,“下次纹个流泪皮卡丘怎么样?”
老张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却把热可可塞进我们怀里。杯壁贴着的便利签画着暴走漫画脸:【喝不死你们!】
深夜的生理盐水滴答声里,贺承宇拆开老张藏的星空糖。蓝紫色糖粒在月光下泛着荧光,被他含在舌尖渡过来时,像吞下了一整个缩小的星云。
“这是仙女座星云的碎片,”他的唇碾过我化疗溃烂的嘴角,“能暂时屏蔽痛觉神经。”我数着他睫毛的颤动次数,直到心电监护仪发出过速警报。
老张突然踹门进来查房,手电筒光柱扫过我们交握的手。“注意病房纪律!”他粗声粗气地扔来毛毯,边角绣着歪歪扭扭的玉兰花——是去年我化疗掉发时,老张用病房窗帘改的。
贺承宇用拆散的输液管把毛毯系成披风:“现在我们是疼痛银河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他指尖点在我突起的腕骨,“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凌晨三点的月光切开止痛泵外壳时,我摸到了老张藏在护理车底层的铁盒。生锈的盒盖上刻着【张某某的没用眼泪】,里面塞满写着日期的纸巾。
"2022年12月24日,王云腰椎穿刺时没哭,我替他哭了。"泛黄的纸巾上晕染着油渍。"2023年7月19日,贺承宇说想吃青石城的玉兰糕,我他妈的买不到。"字迹被水渍模糊。
最底下压着张皱巴巴的手术同意书,家属签字栏画着三个牵手的小人。老张的鼾声从陪护床传来,混着贺承宇不规律的心跳,在消毒水味里发酵成隐秘的诗篇。
晨雾漫进窗棂时,贺承宇正在我石膏上创作疼痛漫画。老张的机械键盘声突然停下,病房里响起压抑的抽泣。我们转头看见他对着平板电脑抹眼睛,屏幕上是三年前在冰岛拍的视频。
视频里的我还能站着堆雪人,贺承宇的心脏监测手环显示着正常的绿色。老张举着自拍杆说要把极光装进罐头,背景音里是我们放肆的笑声。
“张导的催泪剧场开演了?”贺承宇抛了颗星空糖砸中老张的后脑勺,“门票用眼泪支付吗?”我配合地举起止痛泵:“现在点播《铁汉落泪》打八折。”
老张红着眼眶摔门而去,五分钟后拎着早餐回来。塑料袋里装着三碗撒满玉兰干花的粥,碗底用辣酱画着竖中指的简笔画。
当夕阳把透析机染成橙红色时,我们策划着新的恶作剧。贺承宇把老张的机械键盘涂满荧光星砂,我在每片止痛贴上画流泪的皮卡丘。老张抱着新到的医疗耗材进门时,我们正用拆散的监护仪导线编捕梦网。
“这是要改行当巫医?”他嘴上骂着,却偷偷把极光投影仪调到青石城的玉兰林模式。虚拟花瓣落在贺承宇苍白的唇上时,我咬碎了含着的星空糖。
甜味在化疗溃疡处炸开的瞬间,老张突然按下录音笔。病房里响起他偷偷剪辑的“疼痛交响乐”——混合着心电监护仪的滴答、透析机的嗡鸣和我们忍痛的闷哼。
“等你们嗝屁了,”他粗声粗气地往VR眼镜上贴夜光贴纸,“这就是老子的新书发布会BGM。”
贺承宇揽住我的肩膀,电极片在我们相贴的皮肤间传递着微弱的电流:“那得把观众席改成病床,门票是止疼药兑换券。”
当夜幕彻底降临时,我们三个傻子在虚拟玉兰花海里笑出眼泪。老张的哭声混着机械键盘的敲击声,在疼痛银河里谱写着永不谢幕的荒诞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