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文珠搅动着碗底羹匙,涩然一叹,“总是我带累了她。”
“从前总以为慈母多败儿,于是便一板一眼地将她困囿在闺阁里,事事都让她拔尖争个头筹,满心盼着她得嫁高门,有取之不尽的尊荣体面。”
“岂料天意如刀。”
燕文珠缓步出了屋子,眼望穹顶,向那片明灭闪动的群星伸出手掌,“而今看来,倒不如让她访遍名山大川,见见这四海清平盛象。天地何其广阔啊,都城也好,槐县也罢,从此都遂她心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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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风澹荡,挟卷起经殿的香雾穿过菩提树叶,吹向甬路,在与之相接的宫门两侧逐渐散去,化为一种虚飘的轮廓。其时天光明亮,日头高悬,皇帝身在书阁歇中觉,无暇顾及他的贴身内监已离开身侧,领着一个来路不明的青年男子径直去了内廷之西。
大太监黄春保驻足于琉璃影壁下,他眯着眼,朝佛堂外看守的阍寺挺直了身子,“进去同长公主呈禀一声,只说她要咱家找的人,现下已带来了。”
他抱着拂尘站定,不多时,一个眉目清秀的小黄门躬着身,从佛堂慢慢退出来,走了几步到黄春保跟前见礼,细声细气地道,“殿下说,烦劳中贵人把他提到南边跺殿去,那地方好,僻静。”
黄春保颔首,又招呼众人将他身后那汉子用粗麻绳再捆上一圈,直到他无法动弹,才由领路的两个内官一人架一只胳膊,将他拖到了跺殿前的青砖地上。
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这长公主也到了。
跪在地上的瘦长汉子低头合眸,神色昏昏然的,只听见轻而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再睁开眼时,陡地看见了一截织金的深青色裙裾。
“公公久在御前服侍殚心竭力,尚肯匀出空来帮我的忙,这份情,我自然是不能白承你的。”那女子声若黄莺。
他抬头看去,所见到的却是一张中年女人的脸。
名贵脂粉虽能遮掩皮肤的黯淡,眼角和额头交错的细纹却出卖了她。
连五官都平淡无奇,那一张脸上更是半分生气也不曾见,同御前那些正当娇艳的贵妃娘娘们实难作比。
长公主走到那被绑着的汉子身前,开口时嗓音也是淡淡的,“便是你杀了陆二公子?”
那人被反剪双手踹倒在地,并未表现出丝毫惧色,“是。”
“可查问过了,是谁派去的?”
黄春保倒拿拂尘,用木柄将那汉子的衣襟挑开,袒露出一片精壮的后背。
“这狗才左肩上,刺了个‘谢’字。想来该是宣毅侯府的人。”
长公主点点头,略略抬了抬手指示意身后的内官,“料理了。”
宫里的内官到底不是正经杀人的,出手浑没章法,是以此人死状痛苦,若不是口中被塞上了布团,那哀嚎声说不定要响彻禁宫了。
一霎时血气飞溅,惊得她脚下狸奴嗖的一下窜进花丛之中,长公主蹲下来,耐心地唤着那小奶猫的名儿,“吉绒,吉绒,来我这里啊。”
那吉绒居然喵喵叫着又跑回她脚下,小身体瑟瑟地缩成一团。长公主将它抱在怀里,一面抚着背上的毛,把声音放得柔柔的,“不怕不怕,吉绒不怕。”
她哄了许久,那猫儿还是抖个不停。不知怎的,在怀中又似受了惊吓一般,吉绒挣开她的怀抱,后爪一蹬,在她右臂划出浅浅一道破了皮儿的血痕来。
这一下,长公主脸上终于掀起了波澜。
面庞因某种莫可名状的愤恨而扭曲,甚至令人见之生怖。
她又把手抬了起来。
小宫女们晓事,将一把交刀递了上去,然后齐齐转过身不忍再看。
“吉绒,吉绒过来。”
那猫也是个蠢物,听见她的呼唤又颠颠跑了过来,下一秒,却被长公主抓住尾巴提溜到了半空当中。
紧接着就被重重摔在了花岗岩上。
吉绒倒在地上抽搐着,长公主又把脚踩向了小猫软嫩的肚皮,微微弯腰,手起刀落,在吉绒身上扎下了四五个血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