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钧哼哼唧唧地埋在她胸口,撒娇似的继续道,“我都快被气死了。”
他时不时凑近跟叶莲肢体接触已是常事,她虽逐渐习以为常,但几时听过这样稀罕的语气,不由心尖一酥,分寸规矩被抛到院外,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冠,温声道:“少爷受委屈了。”
受委屈的李兰钧抱着一块温香软玉,心情似乎没那么糟糕了。
“后日端阳,你想不想去看赛舟?”李兰钧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出口谈起其他事宜。
“赛舟?”叶莲语气雀跃起来,又转念一想李兰钧后日的行程,恭谨答道,“少爷不是要回李府过节么,恐怕挤不出空去。”
“传个话的事,每年过节不都一个流程,没意思。”李兰钧轻飘飘地回。
他一见父亲就是一脑门气,实在不想在李府多待,所以寻了个看赛舟的借口,好消磨去李府过节的时光。
顺便还可带小丫鬟开开眼界,何乐而不为之?
“这么大的热闹,一定有很多人去看,人多反而没趣,少爷……”叶莲恐他耽误时辰,虽心中向往,却还是劝说道。
李兰钧冷哼一声:“你来当少爷好了?我说一句你要回上一百句!”
“奴婢不是成心的……”叶莲瑟瑟缩回放在他冠上的手,委屈巴巴地应声道。
“我瞧你就是!本来在衙门就受够了气,回来还要受你的,真是要把我气死才甘心么?”李兰钧仰头瞥她一眼,忿忿撒开手靠坐在椅子上,句句嗔怒。
“奴婢错了,少爷,奴婢跟着您去就是了……”
腰上的桎梏忽然松开,叶莲低头便见李兰钧怒目而视,方才那点低头垂目的可怜样全变成了蛮横。
“让你出去玩乐又不是害你,怎的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李兰钧蹬鼻子上脸继续逼近她,“我强迫你了?嗯?”
“没有没有!”叶莲摇摇头,头上一支珠钗穗子在摇晃间挂到鬓角上,引出小片牵扯痛。
她不敢乱动,只得任由流苏勾在鬓发之间,将发丝扯得紧紧的,叶莲皱着眉忍痛不语。
李兰钧这才满意地哼声,道:“算你有良心。”
他散漫地伸出一只手,牵起叶莲的手掌拉着她往自己这边靠,叶莲略微歪斜着头,依依站在他膝前。
“勾着头发也不吭声,疼死你算了。”
李兰钧探手去取勾住她鬓角的穗子,手指在发间绞弄一会儿,鬓角的扯痛便消失不见。
他拨弄好钗穗,沿着鬓发往下轻轻抚至耳廓,指尖一点点感触形状后,又捏起叶莲圆润的耳垂。
那只耳朵倏地变得通红,红晕直蔓延至脸蛋。
“你怎么没穿耳?”李兰钧看着她平整的耳垂,开口问道。
叶莲红着脸垂下眸子:“家中贫穷,一年到头总是没有空闲的时候,没人帮我穿。”
“一时半会儿的功夫都没有?”
李兰钧颇为不解。
“没呢,能在天未黑透时歇息都算早,平时更是要摸黑干活。”叶莲耐心地回答道,面上红晕稍微褪下一些。
“为何不点灯?”
“没有钱点,油灯也是要钱买的呀。”
“一家五口人日日劳作,连买油钱都没有?”
幼时那些穷苦记忆渐渐浮上心头,叶莲劫后余生般浅笑着答:“没有,家中积蓄留着救急,分不出钱卖这些。买了杂物,若是有个病死喜丧,就没钱应对了……少爷,一块铜板要掰成两半花的日子,您应该想不到吧?”
李兰钧摇头,思忖后又盯着叶莲道:“你给我说说你以前的事,这些事我从未听过。”
他在书上看的,远远不及眼前的人具体。
“以前的事么……奴婢有一日劳作回家,一整天都未吃过饭,本想着去锅里取晚上的黍汤填肚子,却被弟弟抢去吃了,奴婢不敢再去生火煮饭,就这样饿着回榻上,”叶莲依言讲述自己的往事,前半段脸上并未有半点波澜,后又现出淡淡的笑容,“没想到,枕边竟有半块炊饼,奴婢就躺在榻上啃,炊饼又冷又硬,那时却觉得十分好吃,可能是饿坏了……”
“什么混球弟弟,不把你当人了。”
李兰钧听得直皱眉头,低骂道。
叶莲没反驳,只是无奈地笑着说:“是啊,家里只有二姐对奴婢好,后来得知那半块饼也是她偷偷放在床头给我的……”
她的思绪已被牵到了那片山村脚下,泥土砌成的房屋里躺着一个小女孩,在纸糊的窗户边借着月色啃食炊饼,身旁躺着的二姐背着身睡,屋里只有嚼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