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随口一说,三娘没再执着,笑笑就过了。之后两人又聊了几句,只是心不近,聊什么都像试探。三娘觉着伏思不如霍遣招人喜欢,也不再觉着有趣,就直接了当地赶人回家。
伏思走到门口,回首望了一眼,三娘倚在窗边冲他招手,他只看了这么一眼,很快便融入拥挤的人潮里,不见了。
锦至一天没见着自家掌柜,眼瞅过了用晚膳的时辰,还是等不见人。又过了半个时辰,她又去院子里看,见清瘦竹影后似乎有个人影,便喊:“掌柜!”
霍遣翻进墙,在院子里绕了几圈,也没看见人。他听着喊叫转过身,问:“你家掌柜回来了么?”
廊下悬着纸灯,随着风晃,锦至瞧着来人身形轮廓,看清了霍遣的脸。
霍遣几步穿过竹林,问:“可看见你家掌柜了?”
锦至答:“没看见,一天没……”
霍遣没等把话听完,怎么来的,一晃就这么又走了。锦至扶着灯笼,在斑驳的竹影里抚了抚发鬓,心想大门开着呢吧。
碎石小道上静得出奇,霍遣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似乎有响动,一下一下节奏均匀……像是人发出的声音。他心念电转,觉得这声音很耳熟。
门半掩着,霍遣跨进院,果然看见抹熟悉的身影,背身半蹲着。伏思听见脚步,起身时双手一捞,霍遣才看清他臂弯里卡着只狗——一只通身棕黄,乳牙都没长齐的奶狗。
伏思说:“你来得正好,路上捡了只狗,起名‘逢雨’如何?雨而双飞者,我觉着很应景。”
“你去哪儿了?”霍遣疾步,又忽然说:“你消遣我!”
伏思眼神清澈,表情很无辜。他仿佛心诚得不能再诚,觉着很不错,才特地取用了霍遣名中的‘霍’字,给起了这名。
此时乌云散开,像是为了应当下的景,竟真遮蔽了残月。
伏思脚边孤灯昏光,他颠了颠胳膊,说:“不可爱么?”
霍遣通身笼在黑暗里,说:“我去了极春坊。”
“那定是见到了三娘。”伏思俯身拾灯,“她与你说什么了?”
“说了海墨光,也说了你。”霍遣说:“极春坊遣人一直在跟着你,除了他们,还有别人。”
伏思说:“你知道的,海墨光也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微弱的光在逐步靠近,霍遣的胸膛先被照亮,他双眸晦暗,说:“不是海墨光,我去了马具街。”
“哦?”伏思语气惊讶,声音平静,“瞧见了什么?”
霍遣说:“什么也没有,我大概去晚了,问人只说是街头地痞闹事,没伤着什么人。”
“幸好。”
伏思不再进一步,灯平举在前胸的位置,昏光正好描绘出霍遣硬朗的下颌线条,霍遣的唇也很好看。
伏思一只手还抱着狗,问:“你生气了?”
霍遣紧抿着唇,少顷,硬气地说:“没有。”
“哦。”伏思这次什么情绪都不带,只说:“没有——”
“不是海墨光的人!”霍遣倏忽恶狠狠地抓住他的手,提灯晃了一下,小狗什么也不懂,觉着受到了威胁,对着那手龇亮乳牙。
伏思拢紧手臂,安抚似地拍了拍它。
“为什么没来找我?”霍遣抓着伏思的手腕,抬高了提灯,整个面容暴露在光里。他眼皮薄,垂眸的时候仍带审视,一双眼怎么看都利得像刀。
伏思说:“我被拦住了。”
霍遣说:“你被人带走了。”
“我被人带走就那么值得你大动肝火?”伏思微昂首,被捏牢的手臂往下带,他的那点力气对霍遣来说无疑蚍蜉撼树,所以他很快就改变了策略。他迫近些许,眼神贴着两人紧密相触的地方,赤裸裸的爬上去,仿佛他再踮一下脚尖,就能把霍遣摁下来,俯首听命。
他不需要拥有让人跪地的强悍力量,他光靠一个眼神就能爬到霍遣的头顶,碧云楼的二十年教会了他许多东西。
霍遣在这样的眼神里感到心悸,他略微侧头,问:“是谁?”
伏思很轻地笑起来,说:“极春坊的人,我也去见了三娘。”
霍遣听着这话,又蓦地转过头,“拦你的人是谁?”
伏思挣开手,手腕发麻。他说:“不要紧,你已经帮我出过气了,风来湾水榭,那个王骰子,你将他的人打惨了,没忘吧?”
霍遣哪能忘?那一次遭了伏思算计,让他记恨了好久那被唤作“四郎”的小白脸!
“领头的那个,”霍遣想到王骰子,眼神沉沉,“他不是叫海墨光被断了手脚?”
“是断了。当时王家去官府提告,这笔烂账是记在我头上的,他们拿不出证据,又有海墨光压着,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可他们的那口恶气还没出。”伏思提着灯,眸光亮晶晶的。
霍遣现在有些看懂他了,觉着有人要遭殃。
伏思抬了抬拢着小狗的胳膊,说:“麻了,接一下。这事你先别管,他们来找我算这一通账正好,我非但不和他们计较,还得谢谢他们呢。”
霍遣学着伏思拢起小臂,觉着这小狗在自己臂弯显得更小了,一点重量也没有,似乎稍微动一动手指就会不小心将他蹍死。伏思看他动作笨拙,又看他的手无处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