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思出了极春坊的大门,就看见霍遣跨坐在高头大马上。霍遣像是等了有一会儿,瞧见他时慢悠悠地收回了顺马鬃的手。
极春坊门口迎客入内的伙计很有眼色,见霍遣动了,便知他等的人来了。伙计也不认得伏思,只当他寻欢出来,忙迎上前说:“爷玩得可好,您这朋友不肯进门,可是等您好一会儿了。”
伏思在阶上说:“你挡人家道了!”
霍遣重新握紧缰绳,他座下骏马躁动地踏着前蹄。
伙计不知从哪窜上来的预感,觉着这位爷要动手了。他哪敢惹事,只陪着笑脸在伏思侧旁说:“爷玩得乐呵,下次带着您这朋友再一道来。”
伏思抬手掩着唇,低声对伙计说:“你看人脸色不准,再说保不准那位真要动手了。”
伙计抹了把额头,觉着后背渗出了冷汗。
伏思倒没什么,吓唬完人抬眸又对着霍遣笑,说:“你这马往人家门前一横,吓死人不说,连带着我也要被驱赶,好不知趣。”
伙计腿脚都软了,心说哪有赶客!又想着两个瘟神,果真是物以类聚!他不敢抬头再看,听着马蹄声跑起来,才晦气地啐了一口。
楚楚将一切尽收眼底,临窗说:“真是应了土匪头子的身份,往那一站,活像来横道打劫的!”
“我瞧着,”女子眯眼看那马跑远了,说:“马不错,身材也不错。”
楚楚见怪不怪,说:“口水。”
女子说:“你懂什么?”
楚楚说:“他在门口挡了一刻钟不止,不知吓退了多少要进门的人。”他曲指敲窗,模仿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听,是银子从指缝中溜走的声音。”
女子眨了眨眼,露出点意味不明的笑容。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女子头也不回地走了,边走边说:“楚楚啊,记着好好招待李都察哦。”
楚楚不禁打了个哆嗦,他听女子这语气,便知有人要遭殃了。
奈何被惦记的两人毫无察觉,驱马在人潮里行了段路,觉着不便,下马并肩而行。
霍遣一路上没说话,待到走至无人的小道里才说:“我摸去了府衙,翻了衙门里记录西市和城北古道两案的卷宗,城北古道的记载没有西市的详细,不过城北古道有目击者,还不止一个。”
伏思侧头看,等他的后文。
“是城北古道一个种田的农户。卷宗上载道‘子时初,归家者大福,路经,闻人声,见黑影翻墙而入。’所以我去找了这个名叫‘大福’的农户,又问询了一遍。”霍遣说到此,突然顿住不说了。
伏思也不问,反倒说:“这路不常走,去哪儿?”
霍遣闻言止了步,抬手顺了顺马的鬃毛,顺手将别在腰间的马鞭抽出来。道路宽长沉寂,两侧夜灯稀疏,路的两端罩着夜色灰暗的冷光,无端有些凉。
霍遣翻身上马时捞带起伏思,他抽响马鞭,在马蹄回荡声里说:“带你去个好地方。”
伏思的发被风带起,他感受着迎面吹的风,闭眸养了会神儿,少顷,问:“还跟着么?”
霍遣说:“来人轻功了得,是跟着你来的。”
伏思也不意外,说:“极春坊卧虎藏龙,甩这影子可得费一番功夫。”
霍遣只看前路,他双臂拥着伏思,让胯下骏马越跑越快。
风似呼啸,伏思在疾奔的速度里几乎看不清什么,他眯起双眸,整个人松懈下来。他的后背紧贴着霍遣前胸,霍遣能从风中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檀木混着清甜的味道,像是沾染了房中熏香。
“之前没听过这什么坊。”霍遣说:“你与我说说。”
伏思说:“新开的,我所知有限,我们还是先将先头的话说完。”
伏思的声音经风吹得又轻又远,霍遣听着了几个字,没再追着问极春坊,而是续上前言。
“那名叫‘大福’的农户本宿在田野草棚,那夜归家打路边过,意外见着个高大的黑影翻进了死者家,他立时琢磨出了不对劲,喊了几个同乡人一道去看。”霍遣歇了一气,垂眸瞧了眼伏思,低头问:“能听清么?”
伏思正听着,觉着最后一句话说到了自个儿的头顶,他偏头仰看,瞧见霍遣线条硬朗的下颔,觉着很满意。
伏思挑了挑眉,说:“继续说。”
“几人慌忙抄了家伙什,直接冲进了死者的院子,结果与那贼子撞了个正着。”霍遣说:“那些个农户都看见了这人手持血刀,蒙着面,身形壮硕,鬓角似乎还刻着什么字。”
伏思说:“是黥面。”
“府衙也认定是犯了事的囚犯,但实则……”霍遣说着紧了紧双臂,问伏思:“你如何看?”
伏思已经知晓了头尾,但他此刻想逗逗霍遣,便一本正经地分析。
“除却凶犯所刻黥面,军中也有很多。我朝募兵不论出身,厢军里头就有很多,而且军者立功,也不乏黥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