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思毫不犹豫,将杯中剩余的茶水倒进自己的盏里。他一饮而尽,说:“茶水无不同,盏还是分一分得好。”
楚楚合掌大笑,说:“快人快语,快哉也!”
伏思说:“不如将打开天窗说亮话。”
楚楚说:“初来乍到,想和伏掌柜谈一谈生意。”
伏思说:“洗耳恭听。”
楚楚撑起双臂,双手托腮,缓声说:“伏思听过‘一把刀’么?”
伏思摇头。
“他们是厢军特有的斥候,为斥候者,善揣敌情。厢军虽多募流民、贫民,军容不整却不乏蒙尘明珠,海墨光取其营中精锐,目如鹰者,加以训练,打造成一支独特的队伍,用于侦察敌情,谓之‘一把刀’。‘一把刀’能日徒两百,匿声息,于暗夜杀人无形。”楚楚眯起细长的眼,说:“‘一把刀’是对他们的身法的形容,他们所用武器却是小臂长短的双刃。”
伏思沉吟着说:“此事和生意有什么干系?”
“你还没想明白么?”楚楚说:“近来城里命案频发,人人都传是黑风寨进城作乱,可是伏思你心里最明白,你们不是一直想揪出幕后真凶么。”
伏思敏锐地察觉到他说的是“你们”,也就是说,极春坊不仅晓畅碧云楼的一切,甚至对霍遣的行动也有所了解。
说及此,伏思依稀记得一些,霍遣先前同自己说起过,霍马遥与人交手的细节。武功路数上的东西伏思不感兴趣,隐约记得那贼子武功极高,形如鬼魅,使得……正是双刀!
像‘一把刀’这种军营之事虽算不得军情机密,但也绝非是常人所能详知,更何况打探得如此清楚,这便使伏思更加确定了这个名叫楚楚的男子的来处。
楚楚这个名字倒也合她的口味。
伏思说:“天底下没有白吃的东西,你要什么?”
楚楚说:“我要的一开始就说了,我要和伏掌柜做长久生意。今日这消息赠予伏掌柜,算是聊表小可的心意。”
伏思流露出乖巧的笑容,说:“心意可表,生意恐怕不行。”
“何故?”楚楚说:“小小乌郡,想必你再找不见比极春芳更灵通的耳目了,况且我楚某人做生意,绝不虚喊叫价。”
“两回事。”伏思又灌了杯水下肚,觉得肚内空空。
他起身要走,站直后伸了个懒腰,回首又说:“替我问你家娘子安。”
伏思出门后,楚楚踢了踢桌脚,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来。他定了定身,回忆着今夜的对话,倏忽轻笑出声。
隔间的女子走出来,惋惜地叹道:“没成啊,可惜了。”
“这话说的……”楚楚无奈道:“您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能不能先收一收。”
“有么?自个儿掏腰包贴了五十两,请人喝茶还白送消息,不仅钱打了水漂,茶也白喝了。”女子把窗开了,瞧着下边,说:“楚楚啊,我心疼你。”
“既心疼我,”楚楚也走到窗边,对着女子伸出手掌,“五十两还我行不行。”
“你自个儿愿意花钱买消息送人,银货两讫。”女子一身红装,明艳动人。她转眸向下,看伏思从极春坊出去,说:“要银子,问他要去。”
楚楚说:“他满杯欺我,我喝一半还与他,说不上谁吃了亏。”
“就这样?”女子看戏不成,有些失望,恨铁不成钢地说:“五十两!楚楚啊,那可是白花花的五十两啊!”
楚楚无所谓地耸肩,说:“我能怎么办?要不是您从中作梗,拦了送吃食的伙计,说不准他还与我坐着把茶言欢呢。怠慢至此,换了我,也得走。”
女子斜身靠向木柱,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
“碧云楼还能缺了他这掌柜的吃食?”女子说:“我倒觉得是他对我一片赤诚,不想与你牵扯不清。”
楚楚嘀咕,“一个两个鬼精鬼精,他这不是猜到了背后是您。”
“说这么多,输了就是输了。”女子说:“可输得心甘情愿?”
“我未必是输了。伏思顾忌着托您之事还未有眉目,才没有同意与我做生意。”楚楚说:“您可敢将那画卖与我?”
女子嫣然一笑,说:“有何不敢?露华楼一贯的规矩,给钱就卖。”
楚楚说:“只要他与我做了生意,您就算输了,输了便不可再唤我楚楚。”
“不过一个名字,不知哪里惹了你。”女子实在不解,也很不乐意,她翻了一下午的书籍,自诩取的名悦耳动听。她说:“楚楚动人,一听就很讨人喜欢。”
事实上,那天下午日光明媚、春风和煦,女子手指刚搭着书页就得瞌睡虫召请,醒来时暮云合璧,橘红的暖光即将落尽。男子进屋合窗,惊醒了她。女子满脸睡痕地打了个哈欠,看书籍上的诗词写道‘楚楚离怀,香动罗襦,梦绕金钗。?’当即拍案叫好,给男子改名楚楚。
楚楚上个名叫小悠,上上个名……他不高兴提这些名儿!
“讨人喜欢的名您给别人。”楚楚说:“我的名自有安排。”
女子闻言更不乐意了,轻蹙眉回过首。
“也收起你那些‘公复’‘子复’,文绉绉的酸名,听得人头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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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元代·卢挚《双调·蟾宫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