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马遥往巷子里张望,人已经跑没影了。他回身瞧了种师安一眼,收刀回鞘,目光落到他指尖上。
“刚才为什么不躲?”
种师安答非所问,“他不会回来,我们先走。”
两个人立在瓦顶,都是浑身湿透。雨声不断捶打,霍马遥从适才起就没由来的浮躁,他一把拽住种师安的衣口,狠力地将人拖向自己。
“我问你为什么不躲?”
脚下黑瓦碎裂。
种师安僵着没动。
霍马遥双手加力,使得种师安不得不倾身弯腰。种师安看不见,他却偏要与种师安四目相对,看着他的眼睛凶声。
“我问你话!”
两人几乎是额头相触,种师安能闻见霍马遥身上很淡的血腥味。他试探地抬起手,说:“你受伤了?”
霍马遥摸了把脸,刀口已经不流血了。
“没事。”霍马遥不在意,说:“快要愈合了。”
“伤口淋雨总归不好。”种师安捉住霍马遥的小臂,顺着臂缚冰滑的皮质摸上去,抚慰般拍了拍拽着自己衣口的手,说:“先下去,找个地方,我给你擦药。”
霍马遥带着种师安去了碧云楼,两个人顶着一身湿透的衣衫进去,又背着把大刀,引得堂内纷纷侧目。锦至摇着合欢扇与人在廊上打趣,余光瞥见,惊了一跳。
与锦至谈着天的男子脑满肠肥,喝得满身酒气、步态摇晃,靠着墙侧身也瞧过去,说:“认识?”
锦至转着合欢扇,将心底的慌张藏得涓滴不漏。她说:“这话讲的,进来这儿的都是客,哪儿讲究认不认识。”
那人揉了揉一双醉眼,欲要凭栏细看,叫锦至侧身一挡,推着进了身后的屋。她合回门,快步下了楼梯。
种师安听着周遭的欢声乐语,闻着浓郁的脂粉气,有些意外。
“这会儿你带我来花楼?”
“有片瓦遮头就不错了。”霍马遥熟门熟路,迎面过的姐儿都要拿帕子打一下他。
种师安问:“你常来?”
“是啊!”锦至到了近处,答种师安的话,“不仅常来,还不付银子!”
不等霍马遥回话,见着他脸上的伤,又说:“怎么弄成了这幅样子?”
“与人打架了。”霍马遥没心没肺地说:“与人打架了,借你个空屋休整休整。”
“空屋好说,你这一身……”锦至将他从上到下瞧了,长吁口气,转身带路。
种师安没拿拐棍,霍马遥牵着他,锦至在前头打帘等着二人先过。种师安打底下过,脸上经流苏一坠,他下意识抬手,和锦至道了声“多谢”。
锦至诧异,“你眼睛当真看不见?”
种师安抬了抬被霍马遥牵着的手,说:“如假包换。”
霍马遥不大乐意,说:“别聊些有的没的,你家掌柜呢?”
“还没回。”锦至轻摇团扇,放低声说:“不是与你家大哥一块走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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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思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他裹紧外衣,与霍遣在牛棚下边躲雨。
霍钱觉着这雨下得好,驱散了黏黏糊糊的湿气,痛快了一场。他一点也不冷,不懂伏思怎么会像被只冻得缩起手脚的小猫。
“等雨停了我们就回吧。”
伏思抱着手,点了点头,又打了个喷嚏。
霍遣想脱衣给伏思,又觉着不大合适,心里斗争了半晌,最后说:“我有个事想不明白,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八字。”
“不可说。”伏思靠着墙角站,说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反正你再说什么月老牵线,我都是不信的。”霍遣望着雨,没有停歇的趋势,哗啦啦地往下倒,打在茅草盖的棚顶。
伏思哈出口热气,说:“过四更天了吧,又是一夜。”
天蒙蒙亮时,雨方歇。
霍遣走到外面,打哨唤来了自己的马。他托伏思上马时两手相触,掌心一阵凉意。他拍了拍马背,没立即上马。
伏思扶着马背,侧首问:“不走么?”
“走。”霍遣一骨碌翻上马,从后头圈住伏思,他说:“我在想怎么把你带回去。”
伏思刚要问,就觉着腰间一紧。霍遣环着他的腰使劲一托,他手下一空,下意识把那胳膊抱在胸前。接着旋身一转,霍遣将他丢到了后边。
“抓紧了!”霍遣有力的手臂翻转过来,反带着伏思的手环住自己的腰,说:“掉下去概不负责!”
马儿跑起来,迎面的劲风被霍遣挡了大半。霍遣的体热惊人,伏思不仅能感受到他的丝丝体温,还能摸到单薄衣衫下肌肉的起伏。
霍遣迎着风说了句什么,湮没在清晨呼啸的疾风里,伏思没听清。
马儿跑了一段,快进青杏街时慢下来,慢悠悠地拐进条巷子,停在伏思自己住的宅门口。伏思跳下马,站在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