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苦怎么了?”伏思坦然地说:“寒冬怕冷,酷暑怕热,我怕的东西多了,要不要一一数给霍当家听?”
“谁要听?”霍遣说:“想病好得快,就快喝药。”
伏思用手指抵开他,说:“不喝,别挡着本小爷的光。”
“不喝也好。”霍遣顺势捏住伏思的手腕,说:“那正好继续算刚才的账。”
伏思冲他一笑,爽快地说:“好啊,就来算算账。”
霍遣一晃神,就听得伏思掰着手指开始数。
“上次琼台你与我打赌输了,应我一事,你却玩赖。”
霍遣想说谁玩赖!
伏思又接道:“我不与你计较。再说你应我的另一事,海墨光的面还没见上,自个儿先不痛快上了。”
“与见不见面无关,是,”霍遣一顿,说:“应你的事不会反悔,旁的与你无关。”
伏思转动手腕,说:“那我不喝药,和你又是什么干系?”
霍遣说:“干系大了,你拖着病体,账算得明白么。”
伏思拍了拍身侧,说:“那你来算。”
躺椅不算狭窄,伏思盖着毯子躺着正好,身侧再坐一人便会挤挨着,这就不是坐人的地儿。
霍遣在这方面像是没讲究,他侧身坐下,说:“你邀我在水榭见面,安的什么心,我一时没弄明白,如今再想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伏思从善如流,说:“哥哥怎么会是傻子。”
霍遣说:“别打岔。你打的好算盘,借我的手,替你收拾泼皮无赖,而且……”
伏思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瞧着他,无辜得像是在听题外话。
他最天真无邪。
将心里头的那点疑问全都搁在了这双无辜的眼里,既像无声的控诉,也像轻声的引诱。
霍遣无端蹿起一股火,眸子里的寒光盯得人心慌。
“狗屁四郎!”霍遣说:“你拿我替他挡灾!”
伏思立马说:“可不敢!那群混子找错人了!”
霍遣盯着他,说:“那他们该找谁,该找我吗?”
伏思几乎立刻败下阵来。他伸直了腿,撑臂半坐起,急切地说:“当然不是!那混账家是贩茶的,我将四郎引荐给姜家,得罪了人,这才招了灾。那日……那日我瞧见他们上来就要打人,一时慌了神。”
“慌了神就喊四郎?”霍遣不信,审视着他,“我该说你是早有预谋,还是谎话连篇。”
“既然得罪了人,总是要还回去的。”伏思理直气壮,倒像快人快语。他说:“说我谎话连篇,哥哥问的话,我几时有过隐瞒?”
霍遣只是盯着他瞧,不说话。
“哥哥眼里揉不得沙子,凡事要追根究底问个明白。”伏思说:“我不敢瞒,也不想瞒。”
霍遣听着这话,他说:“这便最好。”
“还有什么不痛快。”伏思没着袜,毛毯一斜,脚上便凉嗖嗖的。他踢着腿要把毯子抖回去,说:“这次算完了,下次就不准再提。”
岂料被霍遣一手摁住了。
“冷么?”霍遣不让他动弹,说,“冷就乖乖把药喝了。”
伏思脚上空荡,小腿上承着这力,莫名有些不舒服。说不清道不明,像是预示到了某种无可避免的危机。
“说了不喝!”他踢不动脚,越发气恼,“是你要算账的!账没算清楚”
“那算清楚就喝。”霍遣不打算松手,说:“你定个时间,我去见海墨光。”
时间定在隔日晚上,伏思和霍遣商量着来,就让锦至先去递了消息。晚些时候得了回信,霍遣不在,伏思还在院里躺着。
锦至抱着冬被出来,见伏思还在看海府传来的信。
“海公怎么说,时间不行吗?”
伏思心不在焉,说:“明晚琼台,海墨光只许霍遣一人去。”
“掌柜也不行?”锦至不大乐意,说:“还没过河就要拆桥,海公是不是另有打算?”
伏思在想别的事情。
“我想起来个事,府衙修建大坝要动工,这几日京里好像来了个巡视都察。前两日楼中传开了,姜家二爷做东开席给那都察接风,结果人面都没露,给姜二爷气得够呛。”锦至铺着被,说:“到底是京里来的,架子大不一样。”
伏思折回信纸,问:“什么时候的事?”
“初七酒楼开席,”锦至算着时日,说:“就四天前的事。姜二爷有几日没来碧云楼了,这些事也是听他那几个诗酒友人聊起来,说这个巡视都察,之前也在六部任职,与姜二爷应当是照过面的关系。姜二爷好客,冷不丁撞这么块铁板,该气得跳脚了。”
伏思淡笑一声,说:“姜家这二公子是个宝,没心没肺,一顿酒什么都能忘,不然怎么能让海墨光放下心防。”
“对啊。”锦至铺好被,用手背试了搁在一边药碗的温度,觉着差不多了,又重新拿起来,说:“两个截然相反的性子,海公对姜二爷真是……”
锦至寻不着合适的词,便只说:“好。”
伏思闻见药味,嘴里的苦味像是还没散,胃里一阵翻涌。他皱起眉,说:“姜二公子的性子招人喜欢,我也喜欢。”
锦至看他怕吃药的样子,心里发笑,嘴动得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