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奇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扣费的消息一天要来几十条,他纳闷的很,忍不住给施严试打电话,“你们在干嘛呀?在造皇宫吗?”
施严试无奈地说:“你来一下。”
郝奇立刻去了追悼厅,普罗正在掸掉冰棺上的死苍蝇,施严试一摊手掌往大厅中一挥,为郝奇介绍:“你现在肉眼所见的一针一线都要收费——
你看到郑老师躺着的冰棺了吗?这种能瞻仰遗容的要加钱;
冰棺周围这一圈白花都是鲜花,按盆收费;
你看到这些墙上挂着的小花圈和挽联了吗?虽然是打印出来的,但每挂一个收四十块钱;
你看到那几个能坐坐休息的破凳子了吗?按个数和天数算钱;
还有播放那个滚动的字和郑老师甄选BGM,也是按天收费;
这个中西合璧的长明灯和有抽烟机功能的香炉,以及配套的香和纸,都要先缴费后使用;
连这个你正在吹的空调都不是免费的;
你可能还不知道,现在火化都还在排队,我爸去等着缴费和商榷时间了;
还有——”
郝奇举起双手打断了他,“好了好了好了!我完全理解了!”
施严试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很好,去完成你的任务吧。”
如果郑派葬礼项目就这么由四人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倒也还好,跟平时的工作强度差不多,但郑派的两个儿子赶到现场后,一切都更加棘手了。
施严试最先发现他俩的水平差得惊人,他本来就极其厌蠢,讲话又很直接,当着这俩傻小子的面冷着脸说:“哦——我知道郑老师为什么把你们送出去了,你俩的智力确实无法在人才济济的国内卷起什么风浪。”
大家都没料到他忽然来这么一句,都尬住了,徒书贯还想再找补几句,施严试却继续一本正经地问郑夫人:“您有没有给令郎测过智力?会不会是不影响自理能力的轻微智力障碍?”
徒书贯听得两眼一黑,他就算是女娲也补不回来了。
郝奇直接给施严试一个物理闭嘴,并追加一个胡言乱语:“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家孩子有双向感情障碍,现在正是他亢奋的时候,经常口出狂言,请各位海涵!”
局面更加离谱了,徒书贯赶紧转移话题,从他的笔记本里拿出一沓理得整整齐齐的票据,用一个湖蓝色小夹子在顶上夹住,“这是这几天的开销,由于事发突然,先由郝老师垫付了。”
傻哥哥接了过去,他看都不看前面的付费条目,只瞄了一眼总金额就大吵大嚷,“怎么花了这么多?!”
郝奇一看他这个咄咄逼人的态度,已经开始冒火了,徒书贯赶紧攥住他的胳膊,一条一条地指着付费项目,试图温和地跟傻哥哥解释:“这都是必须的基础开销。”
傻弟弟争辩道:“这个冰棺就没必要升级,他都死了,什么棺材不能躺啊?”
别说郝奇了,连好脾气的徒书贯都开始生气了,不再压制郝奇了。
郝奇翻了个白眼,“行,那你们回来还要掀开棺材盖儿见你老子最后一面吗?”
蠢哥哥好像被激发起了什么辩论斗志,“见面又不是什么稀缺资源,我们平时没少见他,不差这一面。”
他说完还很得意,觉得自己机智极了。
普罗的眼睛盯着愚蠢二兄弟,厌恶地长长吐了一口气,默默走开了,给郑老师又续了一根香。
蠢弟弟继续捋着一张张发票揪毛病。
郝奇越听越火冒三丈,一拳捶在等候室的墙上,给墙捶出一个大洞,“行了!不用再算了,都算我欠郑老师的!这个——”
他指指被他砸穿的洞,“也算我的,这次没挨在你们两个蠢蛋身上,下次就不一定了。”
他从兜里掏出信用卡扔给徒书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风风光光地送郑老师走。”
他扭头就出去了,施严试面无表情地跟上了他,俩人撂挑子不干了。
徒书贯虽然也很想一走了之,但超高的责任感留住了他,他怕他们全走了郑派的葬礼就完蛋了,擦屁股的任务又落到了他的肩上。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准备一个人承担下所有,回头问普罗:“你要跟他们的车一起回去吗?”
普罗坚定地摇摇头,“我留下来帮你。”
这两位坚忍不拔的同志在夹缝中艰难开展工作,郑家公子哥既没能力,还抗拒优秀外人的帮助,一口一个“外人”,一口一个“我爸”。万幸的是,郑派的不靠谱律师终于把遗嘱带来了。
蠢兄弟俩一看,郑派只给他们留了每个月交五险一金的钱,大部分积蓄都资助了没机会继续学业的女孩子,兄弟俩气得立马走了。
郑夫人被这俩亲生骨肉气到昏厥,普罗跪下咔咔一顿急救,老年人骨头脆,按断了她两根肋骨,把她送到医院去了,请了两个护工,都比她儿子中用。
徒书贯垫着脚看着蠢兄弟俩走出殡仪馆的门,立刻打电话叫郝奇和施严试回来帮忙,郑派葬礼项目又重新回到正轨。
但灵堂的气氛越来越奇怪,好像大家都不是来哀悼郑派的,而是西装革履来参加学术联谊的,郑派所在的学阀系统来了一个大型线下见面会。
一拨又一拨的人假装神情肃穆地围着棺椁转一圈,然后就开始三五成群地谈笑风生,讨论着当下的研究热点,谁谁谁又怎样蹭了热点,发了多少分的文章;抑或说着什么久仰久仰,互相交换社交平台联系方式,双方的昵称都是他们的本名,他们也强迫自己的学生用本名做网名;谁谁谁给谁谁谁说,他的基金申请书在自己手上,今年的申请难度很大,但是呢,不要担心……
这帮人一直聊到中午或者傍晚,徒书贯安排他们在殡仪馆附属的餐厅就餐,他们真跟参加学术大会似的,先做学术交流,然后拓展人际关系,最后去吃饭,回去还要发个朋友圈祝贺活动圆满完成。
施严试偶尔听一听他们讨论学术热点的部分,郝奇一直愤愤不平地瞪着所有人,徒书贯对此表示无奈,普罗是个学生,不好评价这帮大佬,只能两眼一睁就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