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清华收了一批战国时期的竹简,那批竹简,其实是我的私人藏品。”
施严试头痛地捂住额头,“如果说亚里士多德时期法律制度还不健全,你还有辩护的空间,这个战国简……”
郝奇冲徒书贯竖起大拇指,“太刺激了!知法犯法!”
普罗疑惑地问:“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这本来就是把我们的东西送还给我们,又有什么问题呢?”
郝奇连连摇头,“噫,这可不行,人类连蒙带猜已经建立起了一套逻辑自洽的体系,任何一点真正的事实都会打破这种自洽,就比如我随便说点儿公元一世纪的真实情况,就能摧毁一个宗教的根基。”
普罗紧张地看向徒书贯,“虽然我依然支持你,但你会被抓起来吗?”
“应该不会,金击子如果不支持我,就不会把这份材料退给我,而是直接转给督查机构,然后直接杀我个措手不及。”
郝奇同情地冲他挑挑眉毛,“话虽然是这么说,你八成还是会提心吊胆一大阵子。”
普罗叫了一声,“啊,邮件还附了备注!”
“什么?”徒书贯凑过去看,短促地松了一口气,十分钦佩地感慨,“他工作做得太细致了。”
“什么啊什么啊什么啊?”郝奇也想抢夺手机,却被施严试抢占先机。
施严试扫了一眼,“他让我爸放心。”
徒书贯接过手机,贴在胸前,看向天花板,“我一定要成为一个像他一样的公职人员。”
施严试不解风情地打断他的发愿,啪一声打开炉子。
郝奇又啪的一下把炉子关掉了,“等等!我们先分个高下,到底要放什么调味料?!”
普罗和徒书贯无奈地对视一眼。
外面下起了今年最后一点薄薄的小雪,这么看起来,好像一切都好起来了,羊肉果然还是肥的比较香。
第四年-春
伴随着第一场潮湿的春雨,空气中飘散起土腥味,那种黏糊糊的体感又回来了。一个大家心里早有准备却仍然感到突然的消息传来——郑派去世了。
郝徒施普四人匆忙换下带颜色的衣物,冒着雨开车前往偏远的殡仪馆。
这位德高望重的人民教师在此时达到了德高望重的顶峰,前来吊唁的车辆塞满了郊区宽阔的公路,谁都动弹不得,大家不得不下车步行。
由于四人得到的消息最早,最快到达了大厅,这时他们糟心地发现只有郑派的夫人独自主持追悼会,因为他们的孩子都在海外没来得及赶回来。
他们默契地接过了这项沉痛而急迫的任务,郝奇去迎宾和记录,徒书贯去播放郑派生前的照片和挂挽联,施严试和普罗开车去购买白色的臂花以及其他可能会用到的东西,让郑夫人纯粹地沉浸在悲伤之中就好了。
徒书贯从哽咽难言的郑夫人那里获得了一个笔记本,上面是郑派的笔迹,他惊愕地意识到,郑派回学校之前不是安排自己的家眷,而是安排好了自己的死亡。
他自己挑选了想要的寿衣和骨灰盒,挑选了放在棺材上和灵堂里的照片,挑选了要播放的音乐,制定了大致的追悼流程,还写了一份他生前死后都不想见到的人名列表……
徒书贯按下播放键,Lube主唱轻柔又忧伤的声音响起——
“Ты несименярека(带我走吧,河流啊),,
Закрутыеберега(гдеполя)(去那陡峭的岸边),
Гдеполямоиполя(гделеса)(那里有我的原野),
Гделесамоилеса(ты неси)(那里有我的树林),
Ты несименярека(你带我走吧,河流啊),
Давродныемнеместа(гдеживёт)(带我到我的故土)。”(《请带我走吧,河流》)
徒书贯坐在小音影播放室,隔着玻璃看着冰棺里蜡黄的郑派,陷入了沉思。
人类到底是以怎样的勇气来面对自身的终结?他们是在人生最后一刻才开始面对,还是终生都会思考关于死亡的问题?他们看到同类的死亡时会是怎样的心情?会因此为未来的自己做打算吗?
“爸!”施严试突然冲进来。
徒书贯被吓了一大跳,“怎么了?”
“这个殡仪馆有三种厅,这是最小的一个,等待室太小了,得换一个。”
“但这是郑老师自己选的,不好换吧?”
“不是,你看看外面——”
徒书贯站起来往窗外看了一眼,大家像赶庙会一样挤在一起,吵吵嚷嚷的。
“嘶……”
执行力超强的施严试根本没给徒书贯犹豫的机会,一下子拔下U盘,把他拽起来并推出去,“快去A厅播放这些东西!我去缴费!”
“等、、不、、额——你有钱吗?”
“我可以盗刷郝奇的卡。”
“……”
接下来的三整天他们四人完整体验了人类死者家属的感受,施严试感觉自己不是在主持一个追悼会,而是在干一个焦头烂额的大项目,他不是在缴费就是在排队缴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