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秋水澄的加入,这里的社交圈又扩充了秋宜人、宋文期,大家本来也都熟,混在一起时嘻嘻哈哈没正形尽瞎聊。
钟砚不肯放过每一个寒伧施天白的机会:“那师叔肯定比不上你懂哄女孩欢心啊,每次出去历练一趟,都数不清你又认了几个姐姐妹妹的。”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大家都情愿开心的事怎么了?”施天白一点不以为耻:“你们都别给我装正经啊!”
“韩灵雨当初也这么想的,”公输仪也看不上他这种贱皮骨,倚着臂冷冷奚落:“水澄,听说落花洞还专门有种‘情蛊’是不是,下回我告诉一段云姑娘。迟早让你长长教训。”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据传这才是落花洞最厉害的蛊毒手段,能让那最无心无情的人也饱受相思蚀心之苦,”秋水澄还没说话,宋文期先叭叭八卦上了:“羽衣门的‘一段云’?哇,这位可是很有名,你负了人家啊?”
“嗯,他不就到处口头撩拨,转头又都不想负责,”公输仪毫不留情揭他老底:“结果那姑娘当真了。”
施天白恼火,但无可反驳只好反唇相击:“那我也没你变态啊?”有意大声嚷嚷让所有人听见:“哇,那天我正撞见舒仪扒光了屋里侍女,饥不择食到对着那副裸女体就开始……”
公输仪当时纯粹在修缮傀儡,不过他听施天白在这里造谣,反而乐了——当然不是乐造谣的内容,因下一刹,施天白就被钟砚飞起脚直接猛踹到了墙上,钟砚很生气:“我妹妹还在这儿,你说什么呢?!”
他们这个年纪,脑子里、嘴里过些不干不净的荤段子再寻常不过了,施天白只觉得钟砚有病:“钟纨都多大了,再说她一个学医的,会不了解周公之礼?”但就算一起长大,他也没真厚脸皮到去真直接问钟纨,只能求援兰因:“是吧?这些应该都懂吧?哪个青春少年不萌动啊?”
知慕少艾,这确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凑在一起都感兴趣常谈的话题——兰因听他们讨论这个,也放下医书不再看,一直在静静听他们七嘴八舌,这时被问到,好像茫然地眨眨眼:因他确信,自己身体正悄然变化的秘密连鹦哥都还没发现,所以很坦然地装什么也没发生。
施天白果然被他骗过去了:“算了,你还个小屁孩。”——他是发自内心觉得兰因虽然生理看起来还挺正常,但心态显然比起这个年纪小孩应该的要幼稚得多!——自己十三四的时候整日想一出是一出的发癫、跳着脚誓要彻底叛逆施长泽呢:“你们不知道,我的老天!兰因竟然还故意天天和师父穿亲子装!”
他是真觉得很好笑:这什么没断奶的小孩才会执著干的事啊?!他发现后很震惊诚心地向当事人发问,兰因居然神情隐隐倨傲炫耀地告诉他:“我私下的衣裳都是教丹哥和师父做得一模一样的款式哦。”
施天白表面上贱贱地浮夸假装:“哇哦哦~师弟!我好嫉妒啊!!”果然见兰因因此快要压不住得意的神情,实际施天白笑得简直打跌了!——他当然发觉兰因和自己“争宠”的小九九了,故意配合的很大原因就是暗自在肚里发笑。
“神经、傻子。”——兰因和施天白同时在心里这样对对方的行为下了判定。各自心里翻个白眼,扭头不搭理对方了。
他俩年龄差了五岁有余,无疑让两人有所泾渭,像兰因的好朋友钟纨、宋文期,就不会这样讨厌。每次兰因秀这类话题,钟纨总是会特别发自肺腑地恭维“宗主的品味真好”“你和宗主真是好啊”等等极悦耳的话。
“……兰因私下里其实很安静,大家聚在一起的多数时间我发现他也总只是旁观着,并不会多言什么,但有时候我在观察大家时他又会忽然精准地看向我,我不知道是否为我的错觉,他的目光让我有一种我被‘逮捕’‘看穿’的感觉,但我却看不透他的情绪想法,”秋宜人在向上汇报的情报文件里这样描述,她还处在被考察期,因为觉得兰因宗主弟子的身份殊重,每每都非常详细地记录对方,而且更重要的是:“兰因是真的很爱提宣宗主,好像是无意的?我判断不出来,但两三言就容易带到,比如:…………”可秋宜人记录完这许多杂七杂八的话后自己也汗颜了:什么真正有用的信息也没涉及啊?怪不得自己这些情报上面好像都不置可否!秋宜人绞尽脑汁,又写:“不过我听水澄说兰因学药是真的刻苦,比练剑还要用心用精力得多,尤其听说水澄能解开子母蛊还要多亏他为医我的天残长年研究心窍,兰因羡慕道:‘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也能变得像秋师兄这样,用药病除。’”
“他还跟我学烹饪、研究调药膳的口味,蓬莱这边的膳食确实不怎么可口,至少我不适应,不过兰因对味道的喜好也真的很奇怪……”
秋宜人这些详尽记录了她自己对兰因的观察、兰因透露的他和宣虞有的没的的情报,经由秦松烟,最后当然全落到了宣虞案头,宣虞从没表示过什么,所以秦松烟当然不会提醒秋宜人你是在对着顶头上司传他本人的闲话,甚至还反而鼓励她可以事无具细多写——毕竟从前有人汇报关于宣虞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他都是直接斥无聊,根本懒得理会的,现在每次完整默默看完,还收起来,态度不是很显然了吗?
“乌泱泱成天来我这赶集啊!”施钩玄带着几个新学徒进来,他一发火,秋水澄、兰因、钟纨赶紧低头手上胡乱忙起来做事,其他人也连忙作鸟兽散。
药庐转眼就清净了,施钩玄毫不客气地对秋水澄颐指气使:“这几个来打杂的,你带带他们!钟纨、兰因,也跟着学。”
——秋水澄能这么快被接纳,其实更本质还是靠过硬的专业素养,就算明明是简单基础的常识,他也有自身独到的见解。而且秋水澄在讲到专业领域,便会一扫颓丧、不修边幅,显得自信、容光焕发,兰因、钟纨便是从头开始再跟他学一遍,也获益匪浅。
“灵株当然也可以养精神,其实大凡生命修炼都是同理,”秋水澄说:“天地之气以为形,浇灌哺育得其质…环境和培育者将赋予以后生的气禀…如若在风花雪月间生长,自然养成浪漫多情的灵性……”
晚间,兰因离开药庐时,从天骤降濯枝雨。
钟纨在后面叫他:“怎么不拿伞?!”
兰因止步回头,却是大喊:“钟纨,秋师兄,我明天不来啊!”
“知道啦,”钟纨笑:“宗主回来了嘛!每几天都说一次!”
兰因笑着朝他们挥手告别,搞得很久见不到面一样,六月的雨,即便在傍晚也折射着明亮。
“年轻人就是精气旺啊,”秋水澄耸肩:“从他这里,我才知道什么叫一日三秋啊~”
师授之后,孟水云给予宣虞的权限更大,他只简单疗了几日伤,便开始频繁前往蓬莱禁地,具体做什么兰因虽不知道,但却清楚数着天过日子——每间隔三五日,约定检查几个徒弟功课的日子,宣虞就会回到雪居。
兰因冒着大雨跑回来,果然就见主屋的房门敞着,宣虞正与丹哥说着正事,兰因也不管自己全身是湿重的雨水,就跑过去一下抱住宣虞,黏在他身上啪地倒下,完全是无厘头的举动,宣虞却笑了。
埋头在他身上,兰因也在笑:“啊呀~好想你!”
翌日,秦松烟终于结束了外派魍魉鬼域的任务,回到了蓬莱,宣虞叫她直接到雪居找自己汇报。
她过来的时候,施天白、闻人语也都还在,而宣虞正握着兰因的手指,和平时教他剑法一样,纠正他点茶的手法。
秦松烟看了会儿,笑着走到宣虞身边探头:“哟,我来得巧啊!居然有福品尝宗主的茶道啦!”
她与宣虞太熟稔了,开这种揶揄的玩笑十分寻常,宣虞专注动作根本没理,兰因这时却突然抬眼看向了她。
秦松烟自他来到蓬莱起,其实再没直接和他接触过,这一眼对上,她忽然明白了秋宜人为什么会那么形容他,不过秦松烟当然不会有任何心虚畏惮,反而笑着打了声招呼:“按辈份,我算宣宗主师妹,你要不要叫我秦师叔?”
兰因的鼻尖、眼角都亦有微许上挑,本是很笑相的长相,这时唇角却显而易见地下抿,并在宣虞招呼秦松烟进屋去说话的时候,盯着她背影,愈加流露出不太高兴的神情。
到了无人处,宣虞道:“你逗他干什么?闲得?”
秦松烟说:“好奇嘛!”但也不敢再没正经,转而便正色说起这趟的收获:“…但阎摩那边的态度,非要亲自和您接洽才肯谈合作…还有按您吩咐的,把魍魉鬼域内部阵法摸了这样的大概。”
宣虞接过阵法图,认真观摩。见秦松烟还站在原地,便抽空问:“你还有什么事?”
秦松烟知道宣虞与施长泽有过会面,其实想问云姬的情况,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离开时难免心不在焉的。
闻人语专程跑出来送她,跟她说话她都因想着心事走神没听清:“抱歉,师妹你方才说要做什么?”
“我待人处事还是比较困难,”闻人语道:“和师父说了后,师父建议我想锻炼的话,可以跟着师姐你从尝试接引新弟子练起,我觉得这法子挺好的,也能干实事。想问师姐方不方便。”
“当然了,每年天南海北去寻遗珠,可就担心人手不够呢,”秦松烟知道这个师妹是真没什么心机的,索性探问得很直白:“怎么?换了新环境周围人不好相处啊?”
“没有,是我的老毛病,总放不开自己,”闻人语赶忙澄清:“师父特别好,居然要今年岁末带我们三个去往剑阁为各自打造一把专属的命定之剑!天白也还是老样子,兰因嘛……其实我开始还以为兰因不太喜欢我们,也能理解,我家里以前也是兄弟姐妹很多,但后来发现完全是我小人之心了,师父对兰因的意义肯定和我们不一样,”对施天白视其为争宠的系列行为,闻人语有不同的看法:“兰因太孝顺了!每回来雪居他都在做药膳煲汤什么的,说师父只喜欢吃他做的口味,跟我讨论雕花技巧,才知道他正学怎么雕簪子——哦这个我答应了他不和别人讲得,包括师父玉佩上的络子这些也都是他打得……”
——兰因确实在悄悄雕白玉簪,且这桩事他已经私下进行了两年,但要在一整块白玉上一笔一划雕出方寸木兰花,拿小刀与用剑更无共通处可言,所以即便有钟砚帮忙画稿,也进行得无比磕绊,兰因的指间不知划了多少细密的伤口,直到近一年才渐渐打磨出钟意的成品,兰因怀着无比欣喜期待的心情,准备在师父生辰当天,郑重送给他。
然在此前,便先到了出发前往剑阁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