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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青青子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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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你挺怕见他的,”宁舍离似笑非笑:“不过他早离开了,昨晚就已和我们分道,直接回蓬莱了,我此时也要回玉京,至于你……你也应该清楚,你这种曾被魔道俘虏过的修士,原本按照规矩呢,都得先被带到仙盟遭一回仔细审查,以防止有什么问题,”宁舍离打量着郗兑,他早发现这人从始至终情绪都不太对,怕是真有问题,顿了顿道:“但无虞临行前交代,教我不要给你为难。所以如果你不想走这程序,我们也不会勉强,只就当作没见过你,也不会通报仙盟——你只当自己逃出来的,接下来当然就也想干嘛就干嘛去了,我们不会有任何干涉。”其实,这番说辞经过了宁舍离极大的美化,宣虞当时的态度远没有这么友善——可是神色厌恶地像丢垃圾一样把郗兑丢给了自己,道“你看着处理吧”,便直接走了。

郗兑愣住:“你们要放了我?”他试探:“那如果我现在就要下船呢?”

宁舍离疑惑:“现在?——船现在才行过渭州,离天机观还远着,我可以顺路送你回去的,而且老施虽走了,但我随行也带了医修,可以在路上帮你医治你的眼睛……”

“多谢好意,”可郗兑依旧坚持:“但我不准备回天机观,也请你不要通知我师门,我立马就要下船。”

在他执意下,灵舟就近降落在一处野岭,待确认宁舍离一行离开,郗兑终于长松了口气,随即痛苦地抽搐着瘫倒在地,满月这时正自东山间升起——今夜恰是十五之期,他的“心渴”瘾症又在发作了……他好想,好渴望“甘露”……

***

绿筠轩。一大早,宋文期听见动静,推开窗笑道:“又来啊?”

“抱歉,打搅你啦!”秋宜人吐了吐舌头,继续叫门:“秋水澄!秋水澄!”

秋水澄没有办法,还是来给她开了门,随即马上就又一头扎回了被窝。秋宜人看到他这窝囊样就来气:“还睡!我问你,这学期你都干嘛了?天天就知道扎在屋里睡觉!你同级的同学都在接任务历练!”——自从被关了近一年的禁闭再被放出来,秋水澄就宛如被抽空了所有精气神儿,开始,秋宜人倒还愿意体谅他,但自从知晓秋水澄竟压根没打算报名参与晋升内门的考试,彻底火了,日日都来督促,奈何秋水澄油盐不进:“阿姊,你要是有意向你自己去吧,我是肯定不会自取其辱的。”

秋宜人气极:“我倒是想!可我在蓬莱只呆了两年,根本不够报名的基础门槛!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天资和条件,才不会像你这么浪费!——你不愿意留在蓬莱,那马上学宫毕业后你有什么打算?你学成就是为了回秋家替他们卖命吗?”

——秋宜人心窍有天残,即便服用过赤心丹,在修炼上的资质亦是不佳,秋水澄自觉说错话,语气没那么冲了:“我已能炼成五品丹,总不会没活路的,就算去做散修……”

“荒唐!你知不知道现在外头局势有多乱!”秋宜人咬牙:“再说做散修有什么前途?放着康庄大道不走,报考施长老的弟子怎么就让你自取其辱了?”

秋水澄不想和她细说——施钩玄连着数年是他灵植、药修课的教习,那时很欣赏他,不仅专业上多有点拨,甚至大前年带队到白玉京历练时,还特意点了秋水澄随行,指派他和钟砚去打听江氏焕灵丹的事,分明有意栽培,然而经过逍遥丸一案,施钩玄对他的态度完全扭转了,秋水澄被关禁闭期间,施钩玄经常过来给那些成瘾弟子施针,每次都要顺便来冷嘲热讽他几句——从被看重到被认为人品不堪,秋水澄即便再看得开,也觉自尊严重受挫:“施长老不会愿意收我的,阿姊你若非要勉强,我顶多就报考红蓼仙姑的弟子……”

红蓼仙姑正是接任了江朝颐的丹修长老,据说巅峰时曾是八品丹师,比江朝颐的七品还要高,但……秋宜人道:“说起这个,我近来翻蓬莱的宗史,发现些不解的地方,正打算来问你呢——你知不知道红蓼仙姑是位‘贤者’?”

……

待回到自己的居所,秋宜人看准时间,阖紧拢门窗,自密匣中取出了一则墨色玉衡和一面修罗面具,戴上后以灵力注入玉衡,黑意涌动而出,将周遭封闭成了结界,而她对面,片刻后则现出另一道戴修罗面具的投影,秋宜人道:“你那边如何?”

那人开口,同样是个女声:“去了落花洞一趟,擒获了那两个之前藏入游仙楼的魔女,近日就将随宗主回蓬莱了。”

秋宜人低声道:“是我们的重大失误——没能及时发现那两个魔女的异常,教她们反在我们大本营使蛊控制了许多人,甚至使游仙楼最后脱离了我们的掌控……”

“瑶姬,”那女声打断她:“往事不可追,你不必再过分自责,现在我们与宁氏合作,在中州的局势利好——把你调度到蓬莱也并非贬黜,相反,是你通过了初步的考察,才有了新的安排,如果接下来你仍能表现得力,将接触到更核心的任务。”

秋宜人心头一跳,既而又安定下来:她会进入到这个前身背靠玉京摘星楼名为“璇玑”的情报、后改作“修罗”的暗杀组织,是缘于她那身为游仙楼炉鼎的生母,连瑶姬这个代号,也是在她去后继承来的,这是连秋水澄都不晓得的秘密,组织自小教她谋算,给她提供帮助,才是她真正的归属——若非此,她这样的瑕子,如何一路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秋家安稳长到现在?——而如今对面的女子,并非她从前在玉京的伙伴,而是调来蓬莱后的上线,听对方如此说,秋宜人态度更为审慎,思索着将近日掌握到的情报逐条说出:“…还有关于这个师授典,让我更多发觉了一些和我原想迥异的事情。”

“在到蓬莱以前,我对这里的印象,大都来源于外间盛传的流言——这世间谁不知道:剑仙最早只是一介废灵根,又只是江氏旁系子,因此本家根本不愿意给他投入洗灵根的天材地宝,原本按照他们的安排,他最好也不过一辈子做个服侍本家的管事,但剑仙不满足此,离开玉京来到了蓬莱,从最卑微的洒扫杂役做起,再到外门弟子…一步步最终成为了修界数百年间第一人,其光芒之无限…甚至后来不少人说没了剑仙的蓬莱,再也称不上一流的宗门,我也是怀着对剑仙的仰慕来到蓬莱,可真到了这里,我却发现,”秋宜人措辞着:“剑仙根本对蓬莱不存在那么深的影响——十多年过去,可能只有外界还在缅怀他的光辉,这里的弟子,尤其出身平民者,鲜见视他为偶像,他们切实崇拜的,是宣无虞。而宣无虞对蓬莱的影响和掌控,也不只在这些底层弟子间——我翻阅宗史才了解到,蓬莱的宗谱其实位于传承秘境底,也就是说,历代宗主和核心弟子只有通过祖宗考验,才能在宗谱留名。剑仙废止了这个传统,宣宗主作为他的亲传弟子却主张重启师授——或许是我想多了,但如果宣无虞成功,剑仙就将沦为蓬莱上万年来唯一没经过祖宗认可、没记上宗谱的一任宗主,这难道不意味着将剑仙从蓬莱除了名?可宣无虞这项悖逆亲师的决定却得到了十数位长老的支持,这里面不仅有一向和他别劲的薛潜,竟还有十位避世已久的贤者——‘贤者’这个尊号,是特指为宗门做过巨大贡献的长老,蓬莱现存的贤者皆是百余年前人妖两界大战中的幸存者,那场耗时经久的战役使蓬莱门生凋敝,幸存下来的也多受了重伤,从此就一直闭死关不出,据我弟弟说,就从没有弟子见过这些贤者,可这一次,居然有十位贤者也参与到了师授收徒中……”

“你很敏锐,”对方意味深长,“我会把你的观点转达给东主。”

***

雪居,兰因正在写信。他每次给宣虞去信都一惯絮絮叨叨的,要细致描述自己的生活和心里活动,特别是对师父的惦念,一封一封仍总是说不尽,宣虞有时看完也会教丹哥给他带回回信,宣虞的回复则总是简洁、务实,比如开始叮嘱他认真按自己教得方式修炼,抑制血脉妖性,以及:“万一有事,找裴积玉。”而在连续收到几册厚厚一沓书似的来信后,直接道:“文藻练得不错,但剑练得如何了?”不过宣虞也非完全不近人情,最近一封手书便说:“大概梅花落时,便可归矣。”

于是,兰因折了一枝梅花,插在桌头,每天对着念念:“花瓣怎么还不掉光呢?”

花期捱得太慢,兰因就忍不住又开始给师父写信了,但记得宣虞之前的警示,兰因聪明地选择了练剑作为开始的话题:“师父敬启,兰因近来一直在跟天白师兄和韩灵雨练剑……”然而刚落笔,就听见院里有说话声响起:“…我现在才反应过来,阖着你这一趟就专是为那郗兑去的!你怎么不早说啊,害得我白费那么多口舌一直劝你……”

兰因一愣,一瞬的不敢相信后便听到了宣虞的声音:“我如提前告诉了你,你那瞒不住心思的,一眼不就教人看出来了。”

对手是提桓那种妖孽,施钩玄想想倒也诚然:“但你好不容易都救下他了,为什么又扔下走了?”

“天机观的清妙老道地位特殊,我原是想试着以他徒弟的性命换个他不能推脱的人情,”——以此与陵阴搭上关系解开记忆禁制,但解救的过程太过顺利,反而……不过宣虞懒得和施钩玄解释太多对提桓的恶感:“总之,我有打算。放心吧。”

这话糊弄旁人怕很难,但施钩玄听了,竟真完全放下心来,伸着懒腰在椅子上一瘫:“那行,哎,可算是回来不用和那提桓打交道了,跟他斗,我这几个月日日都提着口气,简直一刻难安!”

“师父!”兰因这时冲出来,施钩玄也随着宣虞看向他,随即忍不住先呀了声:“这才多久啊,身量就又长高一头!”几乎到了宣虞肩膀。

而更让他惊奇的,是眼前少年的容貌,第一眼看过去,竟也发生了让他感到陌生的改变——明媚的阳光罩在他身上,那干净清爽的少年气息,无论如何,施钩玄都不会再联想到辛夷了——如果非要仔细看,眼鼻的具体还是相像的,但轮廓无疑更深刻,而恬淡微笑的表情,竟有那么几分像着宣虞。兰因紧紧握住宣虞手臂,施钩玄还注意到他的手腕骨架,竟也要赶上宣虞:“啧,这样看,你这将来一定是个大个子啊。”

兰因这才想起他的存在,扭过头来叫了声:“施长老。”然后又立马扭回头盈盈地去看宣虞:“师父,我每天都数着梅花落的瓣数在盼你回来。”

宣虞低眼看他,“嗯”了声,指尖也攥住兰因的手腕。两人之后注视着彼此,竟都良久没有言语,施钩玄不知怎地,突然有种坐不住的感觉,下意识清咳了声,打断这无端莫名的氛围:“说来无虞幸好提早回来了,四月十五那时咱们也得进传承秘境经历考验,我也得趁早准备准备——说实话我倒还好,就算真不通过也就是丢大脸而已,十年后还能再来一遭,但你…”他开玩笑似的口气渐渐郑重起来:“这个仪典是你主张重启,假若能获得认可当然再好不过,但如果你本人介时也失败怎么办?你这个宗主还怎么做?薛潜就是盼着你落得这个结果,颜面威信扫地啊!”

“那他不是注定要失望嘛?”宣虞瞥过来,眸光闪烁,似乎蕴有许多意味,兰因觉得师父攥着他的力道都在不觉间加重了,但最终,宣虞只是勾了勾唇道:“我可非江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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