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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青青子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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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雪居,宣虞心情不错,江朝颐遗留的坏帐被解决,算是抹去了她在蓬莱所剩的最后一丝留痕,他半松了领口,边倚在软榻上闭目冥神,边琢磨着江家还剩下的余孽:江丹秋,江朝歌,江朝彻……其实但凡有些微机会,即便可能需要冒不小风险,宣虞也不会再让他们多活哪怕一刻,但现在他显然还做不到,也并非是再出手的合适时机,须得耐心、谨慎,他思忖着,中州那边得再重整布局,不光为打击江氏,更重要的是为快要开启的归藏秘境准备——只有更快强大,才能杀死这些仇人,而他现在练的《长生诀》只是被废了后半段的残卷,只有重新进入归藏秘境,才有可能找回其完本——据藏经阁这个记忆有缺的“分身”说,归藏秘境封印着祂“长生君”完整的灵,这也是他同长生君从开始就达成过的协议……

在心里把这些计划全部理顺,宣虞睁开眼叫来鹦哥:“新学期开始前,根据逍遥丸药瘾戒断的程度,可以酌情给那些症状轻些的安排放风了,让他们重拾学业,但必要的监督仍不能少。还有秋水澄,确定江氏在蓬莱的暗桩全被拔除后,他也可以被放出来了……”而交代完,才注意到兰因始终静静站在旁边,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瞧,宣虞笑了笑,狭长的眼因此微微眯起,拿两指去捏他的下巴轻抬:“怎的?”

“师父,你是喝了酒觉得不舒服吗?”宣虞饮酒并不会影响思维、情志,却很容易上脸,而且不只脸颊泛起薄薄的绯红,体温也比平常稍高,连这样笑着顾盼时的神态都比往日要显得多情,兰因形容不出来这种莫名的特殊,只能归结为师父是和施长老一样醉了。

鹦哥听了道:“我这就去准备解酒汤。”

兰因赶忙道:“不用,我来,”推着鹦哥往外走,“师父不是叫你去做事嘛?快去吧!”自己则跑去了小厨房,他学医这么久,这种方子简直手到擒来,但只要是能帮师父做事,无论大小,他都觉得很高兴,且在兰因心里就是要排在最前头的,可虽他这样想,镜灵却绝不会模糊了重点,兰因刚走,就迫不及待地现身,连忙将兰因读到相关文字后“梦”到婆罗双树的事透露给了宣虞。

“…我对密宗的修持法门也不甚熟悉,一时真以为他那是‘睡着’了,哪能想到他是进入了‘冥想’?”镜灵还在极力给自己开脱分辩,可看到宣虞变得一丝笑也不见的神色,下意识噤声了。

“看在孙小岚,我放过你这一次,”宣虞冷冷道:“但如果你再自作聪明,做任何多余的事,我会直接毁掉你的器和灵。”

以宣虞的性格来说,这绝不是一句威吓,而只代表通知。镜灵打了个哆嗦,但未免又不服:“他是觉醒了一点自我意识,可又怎么样呢?据我的观察,他对你的感情大概就和我对小岚差不多,你告诉他他能帮你解毒,他一定会愿意的。到底有什么非要瞒着他的必要?”

“愚蠢,”宣虞冷嗤,“实话告诉你,我就从没有完全相信过思邈道人走火入魔后的那些呓语——他的神志,无疑遭受婆罗种的深层影响、污染,呓语中充斥着对婆罗门教义、对‘祂’的信仰,在那种情形下,我怎么知道他说优昙婆罗的毒要由‘祂’来解,到底是事实,还是那魔种在有意误导、蛊惑,意在思邈道人之后,再想要一片新的‘土壤’生长?我当然想解毒,可我也必须警惕一个被魔物控制的人说的话,是否是外表包了蜜糖的毒药!”这也是宣虞一直急于解除记忆禁制的原因,他只愿意绝对信任、求助于自己!关于自己究竟如何被种下这剧毒,以及婆罗门、提桓的秘密,他相信自己被封印的记忆里必然藏有线索甚至答案!“所以我当初坚决拒绝使用婆罗种‘解毒’,我怀疑这是否是‘祂’的骗局——而兰因,他是当初辛夷吞下婆罗种后所孕育的天生魔种,这样的他如果觉醒了‘自我意识’,是否就会成为那个极度危险的‘祂’……”

——又一个毫无人类情感、极擅伪装和蛊惑人心的魔物?!关于这点,宣虞没有再和镜灵明言,但此刻,占据他脑海的‘祂’却不是婆罗门那株诡异的“圣树”,而是提桓的形象。一直以来,这个人给宣虞带来的危险和压迫感甚至比江潮生当初还要强大,宣虞无数次地思考:他究竟是什么东西?——他无疑和那株诡树有极深的瓜葛,可既然如此,他当初到底是怎么逃脱了江潮生、映月等人的法眼?——“千如性相”,宣虞不由想到了提桓这门特异的功法:擅长幻术,以及伪装,更有对人心无比恐怖的洞察和利用……宣虞想起那些被他所蛊惑的人:幻香乾达婆和妙音紧那罗昔年都曾为正道年轻一代翘楚,她们的“走火入魔”真的只是练功出了意外吗?还是根本被提桓所教唆操控!就像被婆罗种侵入了神智的思邈道人…甚至思邈道人的入魔呢?会不会和他也有干系?以及与他关系无疑更深的凤栖梧、辛夷、映月禅师……想及他们的下场,宣虞心头掠过森森冷意。

那么,兰因呢?——这个孩子几乎是宣虞看着长大的,而由于他的特殊,宣虞向他倾注了非同一般的关注,也一直在尝试教化他去成为一个“人”:习惯以“人”的种种标准生活,认可自身“人”的身份,学会“人”的价值和感情——但这种“育人”究竟能否成功,其实宣虞也没有任何把握,因为与之对抗的是魔种的天性和本能,映月养魔成患的惨例在先,宣虞也并非完全不认可施钩玄所谓祸种就该及时扼杀的想法,至少,对提桓这个恶魔,宣虞就觉得绝不该施予丁点、更不该于他寻求丁点人类的正常情意!

想到这里的时候,兰因正好端了醒酒汤进来:“师父,有点烫,”他递过来前先举着碗吹气,在宣虞抬眼看过来时露出个笑,从外表看上去,依旧一惯的乖巧无害——可提桓在映月禅师座下起初,是否也扮作了如此呢?宣虞此时不可抑制地想——这是否是“祂”犹为擅长的,在弱小时用伪装来制造蒙蔽的伎俩?而即便宣虞自认从没有一刻放松过心底对兰因的怀疑和警惕,也不可否认,在日久的相处陪伴里,他与他产生了情感的联系,可这是否又是“祂”的手段,利用他的情感,就像利用他想要解毒的迫切希望?特别是——宣虞冷静地像剥茧抽丝一样剥除了所有的感情审视兰因——他从不自诩是个多么高尚的人,他希望兰因割舍与提桓、辛夷、江潮生的联系,却一直以来在用自己的方式潜移默化地影响、塑造着对方,这样的兰因就像按照他的喜好量身打造,极其契合他的心意,可这些也好,更多他在兰因身上所感觉到的:他对自己的依恋也罢,还有他身上那对自己体内优昙婆罗会产生奇异吸引的异香,那种被吸引的感觉分明像极了在对“解药”本能的渴望——可,宣虞对于自己感受的剥离审视也完全冷酷得不近人情,他想:是否可能这全是被营造出来的泡影假象?或许就和辛夷曾经幻觉的那样——提桓最擅长的引人“入魔”,不就是引人“入障”“心迷”吗……

“师父?”兰因其实一进屋,就敏锐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这时,见宣虞迟迟没有接过醒酒汤,不由出声询问。

“放下吧,”宣虞不动声色地敛眸:“回你房间休息去罢。”就再没有说什么。

师父是难受了吗?兰因往自己屋去的时候还在想,这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个熟悉的声音:“——他真的很难应付,不是吗?”

兰因脚步一顿,脸色也剧变!第一反应就是回头去看宣虞所在的方向!

“放心,他现在还没有真正察觉,否则他势必容不下你。”然而“神幻”的那个声音又道。

兰因捂住了耳朵!怎么回事?!他明明没有前往识海,那么是——“祂”现在居然能在自己耳畔低语了?!

同一时刻,?利天。

今夜又是月圆之夜。郗兑瘾症再度发作,被“心渴”折磨得痛不欲生时,被带到了欲界天大殿,本能饮下那花蜜香的酒后,伏在地上恍惚了好久才回复一点意识。

郗兑从提桓脚下爬起来,整了整狼狈的仪态,叩拜道:“多谢帝释赐下‘甘露’。”

他不敢去直视提桓,因为现在面对对方时,他已愈发无法控制那股狂热敬仰、膜拜和俯首称臣的冲动,可郗兑很清楚地知道,这种想法并不出自他的本意。

“迦楼罗说得不错,你并不像正道大多庸人一样无能无趣,”提桓含笑的声音响起,款步向他走来,郗兑的视野里出现了他一角飘逸的宝蓝衣裾,随即是刺绣华美的登云靴,郗兑稍稍抬眼,与先前几次见到时的状态都不同,提桓当下皮肤上已不见那纹身一样鲜红凸起、甚至伸出体外的妖异血管,瞳孔的颜色也已恢复,如此衣着齐整地自如走动,周身非人的危险气息变淡,只显出容貌、气度慑人的俊美、高华——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郗兑即是一惊,他怎么会欣赏妖惑的容止?这不该是他的想法!郗兑马上低下头,想要避开对方的蛊惑。

他的心思在提桓眼里几乎是透明的,不过对此,提桓并不以为忤,反而兴致地打量他:“我欣赏你这样表面能屈能伸、实际却负隅顽抗的性格——如果脆弱得一击即溃,那还有什么意思可言呢?我根本懒得去在这样的人身上找乐子,”提桓说着,一边整理袖口,一边由侍者披上大氅。

郗兑注意到他的打扮:“帝释要外出?”——自打血祭之后,提桓便在欲界天闭关到了现在,那么此状态一恢复便急着出关会是为去做什么?

提桓微微一笑,也并不隐瞒他:“迦楼罗一直在帮我追缉檀那,这回传来消息,又捉住了其行踪,所以我准备亲自前去劫杀他——你不是知道吗?对于我这个知晓些内情的师兄,我是很怕他把我的身份泄漏出去,尤其教你师父那些人晓得的,怎么,你想跟我一同前去?——好啊,我就带你去看看热闹。”

郗兑一顿,虽然不安,但还是只能从命:“是,帝尊。”

***

而宣虞这边收到相关消息,已是月旬后——这期间蓬莱学宫的假期结束,又到了新学期开学的日子,兰因等人升为三年生,各项课业对高年生的要求无疑都更严苛了,就比如煅体、剑术这门,由于裴积玉去年的教学成果斐然,学宫便专门安排了他继续带他们这一级的进阶体剑术课程,这可叫宋文期叫苦不迭:在纵浪崖上下折腾已经不能满足裴教习了,他竟然每次课上都要盯着他们绕学宫跑一圈!那么多看不到头的峰连着峰,究竟什么变态要求!

以及最让他有退课冲动的,是这门课今年的学习和考核传统里,有要求弟子学会简单的御剑腾空技巧——当然,因为这些弟子最高修为不过筑基一二层,这个腾空,其实仅限于靠御剑运气短暂在一二丈高左右的低空腾挪那么个一时半刻,但即便是这样,依旧有少数弟子不敢飞!按宋文期的说法就是:“我一到上面就头晕啊……”不幸的是,兰因也在这之列,一小心翼翼就飞不起来,勉勉强强许久好不容易终于凭剑凌空了,也不过到半丈高,蹲在木剑上摇摇晃晃了会儿——也就眨眼的功夫,就又“稳稳地”降落下来了,兰因这才悄然松口气。

如此一两次课被他们这样浪费过去,裴积玉先受不了了。这回课上,他依旧先带这群学生锻炼体术,然而在山道上好端端跑着,却忽然无故叫停,宋文期还在莫名:“咋了?”

就听裴积玉道:“不是一直抱怨累吗?今天为你们省点力气,我们以后下程都不走山路了,御剑从瀑布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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