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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4章 第六三三章 三千尘甲(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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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没看他,指着第二十二支蜡烛,顾左右而言他,“你还点不点?”

薛敬欣喜若狂,没再理会第几支蜡烛,一把将他拉回自己腿上,摆着他坐好,从背后搂紧他,埋在他耳后深深吸了口气,竟还胆大包天地纠起错,“那不是被风吹响的,是在那张虎头椅上,你像这样倚在我身上,自己摇响的……不过,当真只响了二十二次?这么少……”

“你闭嘴。”二爷躲开他的呼吸,浑身不自在,“注意时辰。”

薛敬忙“哦”了一声,起身将剩余那支蜡烛点燃,随即将二爷从头到脚细致入微地瞧了一遍,脏腑、手脚,甚至发丝,洋洋洒洒十数页纸,事无巨细,算是将俞老爷子交代的考题一丝不苟地答完了。

装信封笺,殿下露出满脸愁容,“腹筋不舒,残食难消,估摸着还是早年中毒伤骨落下的病,你当真没有别的不适了?”

“你已问过数次了,没有了。”

薛敬回到榻上,与他阖衣躺下,“我是怕你瞒我,企图粉饰太平。”

二爷拍了拍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准他放心。

窗外突然传来孔蔺申谄献的笑音,说是又找出了一箱蜡烛要送进来,被膏肓拦着,不让他进。

“孔蔺申,本王方才是怎么与你说的?”靳王朝窗外喊,“不叫不许过来。”

“可是殿下,这一箱子蜡烛最是亮堂,还是金色的呐!”

孔蔺申的话音明显一语双关,薛敬与二爷相互看了一眼,便同意了他。紧接着,装满“金蜡烛”的箱子被抬了进来,将孔蔺申打发走后,薛敬打开木箱,果然,每一支蜡烛里都封着一根金柱,细数之下,居然有近百根之多。

“孔蔺申啊孔蔺申,他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薛敬踢了一脚木箱,恨其腐败,“他竟敢公然行贿朝廷王胄,还是在金云使和无天的眼皮子底下,我南朝择官难道不行吏考吗?怎么什么蠢货都能干这封疆大吏。”

“我倒觉得,他是走投无路,投靠无门,于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什么意思?”薛敬抬头。

二爷笑了笑,“你不是都查到他这郡衙门的水笼了么?杀人不过头点地,可你瞧他这水笼里,这些年都枉死多少人了?他在岭南王麾下时,对那些无辜的百姓可没曾手软,若是被金云使捉住证据,别说他孔蔺申这些年中饱私囊的万贯家财要被抄没,怕是连小命都难保,但若能想办法转投你的麾下,说不定你能帮他将水笼里的这笔死人账一举抹平,就看殿下缺不缺钱,要不要继续往深里查了。”

薛敬笑问,“那二爷觉得呢?”

二爷瞧着那一箱子“金蜡烛”,“我倒觉得,你家大业大,养兵缺钱。”

“那我也不能收这些黑银呐!”

“谁让你就这么收了?黑银也是能洗白的。”

薛敬太了解他了,一瞧他眼角细微闪过的一丝凛光,就知道朝中的某些人要遭殃,于是来到他对面坐正,洗耳恭听。

“这样,你即刻令孔蔺申拟一道奏疏送进内阁,就说他制辖下的南岭郡内突遭战祸,以致水路溃堤,就用‘战后修筑堤坝,重建田垄’为由,求户部拨银,户部自然会说他们没钱,僵持不下,这事必然会被内阁搁到一边,暂时不理,毕竟因溃堤导致两岸农桑不利也不是这一朝的事了,不是眼下非办不可;”

“这时候,就可以让谢冲暗中施压户部了。”二爷压低声音,“早年任半山在任户部尚书,手底下没几个干净人,他死后,这些人瓜分了他的职权和他在任时的油水,只要金云使略施手段,就能逼点赃证出来,户部的人自然不想自家的丑事捅到明面上,又唯恐开罪金云使,便只剩一条路可以走——与孔蔺申暗中勾结,让他们两边从相互推诿变为通力合作;”

薛敬皱起眉,“你是要把户部和孔蔺申拴在一条船上,倒逼南岭郡府拆自家的影壁,以充国帑。一但户部拿到孔蔺申送上门的钱银,转身就能启奏御前,再将这笔钱通过户部的账目下拨南岭郡府。”

这样里外里一倒,暗箱里的黑银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洗白了。

“但你要切忌,这笔钱银务必要由川渝郡共同承接,不能任南岭郡府独揽,免得他孔蔺申再次中饱私囊。但若想修堤筑坝,光靠现今的川渝和南岭是决计不行的,这两地经年饱受岭南王屯兵养蛊的拖耗,师老兵疲,青壮凋零,临郡的中京大营直属御前,更是不能轻易调用,于是便只能转调西北军府。如此一来,这箱来自南岭郡府的‘金蜡烛’,就只能‘亮’在陈寿平的账头,你的麾下了。”

确实是天衣无缝。

南岭郡府贪贿的赃污从头至尾没经薛敬自己的手,孔蔺申也一直被蒙在鼓里,还道是靳王殿下想将他纳为麾下,于是给他出了个“破财免灾”的好主意;而户部内错综复杂的官脉,也能通过此法一举摸清,从而将那些不曾与任半山一脉“同流合污”的户部官员彻底筛出来,纳为考量——一举两得。

只是这倒逼户部和南岭郡府私通钱银的招数,也未免太损了……

二爷瞟了一眼他神色微妙的变化,笑问,“骂我呢?”

“没没没……是夸二哥哥聪明。”薛敬赶忙凑前讨好,“不过话说回来,哪怕任半山脱生成一只山猪,也已被扒了四回皮了,死透这么多年,还能得二爷为他的家业攻心谋算,也不枉他遭人身罪诛,苟活这一场。”

这人的“仇”从来不划在明账上,一笔一笔条分缕析,比那支判官笔还要赏罚分明,哪个真做了他的刀下鬼,到了阎王爷跟前,也必得断一句“公平公正”。

“幸好,幸好,你不太记我的仇。”

殿下笑起来,那些窜跳的火烛让他眉目深刻,明俊如新。

二爷转眸,“不过,太子一定会从中作梗,不会轻易允户部拨银下来,但是不要紧,你的目的是要看清户部里错综复杂的官系,掌天下库藏出纳的地方,还是得谋自己的人。好在此战靳王军一兵未动,你与他的镇海之师全军殉于南岭这事无任何瓜葛,连那五十多名海将的人头也全然记在了无天账上。东运水师亡于内讧,人尽皆知,满朝文武的嘴都被堵死了,此案没人敢翻。”

“高明。”薛敬钦佩不已,可又不禁犯起愁,“但是吧……你总不爱睡觉这事,熬到八十岁的时候,会不会跟我一样,变得不高明了?”

二爷被他逗笑了,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竟已过三更了,虽然一时睡不着,却还是听了他的劝,乖乖地躺下补眠。

薛敬随即令无天将这箱“金蜡烛”送回给孔蔺申,并嘱咐他即刻拟好奏疏,上书户部,拨银修堤。孔蔺申立刻照办,人也不打蔫了,仿佛是在跌谷的山崖上拼命攥住了天神坠落的绳索,运气好,捡回了一条小命。

再回到房内,已近四更天,薛敬想着陪他多睡一会儿再回云渊水廊交考。

二爷听到身后的动静,懒懒地问他,“城外伐木的事问了么,用作什么?”

“刚问了,除了用于修筑水笼,还用作制棺。”

二爷蓦地睁开眼,“制棺?”

“几家棺材铺的耗材,让他去找棺材铺的卷宗了,正带人在库里翻着呢。”

好一会儿无话,薛敬都快睡着了,那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哐”的一下坐起来。

薛敬赶忙坐起,见他脸色难看,以为他魇着了,“你怎么了?”

“我突然想到,此战我们遗漏了什么……”

薛敬忙为他披了一件外衫,二爷转头问他,“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与你提过‘金丝带’的‘南北’和‘东西’两条运路?”

“当然,”薛敬道,“‘东西运路’靠杜奂家的御贡船运送金鸣原砂,‘南北’运路则是靠东运水师运‘初蝉’冰棺……咝,冰棺?”(前情:623章)

说到这里,他突然觉出不妥。

“是啊,冰棺,”二爷直切要害,“制棺的木头打哪来的?”

薛敬的眸底狠狠震了一下,“城外那一大片滥伐的木头难道制的是——”

“就是运‘初蝉’的冰棺。”二爷的语气甚显阴灼,“所以,之前我的分析是错的——东运水师和鬼门铃刀并非没有联系,恰恰相反,‘金丝带’上‘南北’‘东西’两条运路自始紧密相连,交汇点就在这座南岭郡府!”

一瞬间,逆血倒涌,薛敬浑身的毛孔都快被这个致命的“联系”烧着了!

坐落在花阳城尾巴上的这座郡府衙门好似一瞬间变成了迎送鬼怪的酆门,鬼都阡陌交汇,透出森森冷意。

“有人特意在‘东西运路’上为‘南北运路’撕了个口子,用南岭雨林中无人问津的无数红杉滥伐制棺,再秘密送给林家人,由他们的‘盖头船’转运‘初蝉’进京。”二爷转眸看了一眼窗外,压低声音,“八成那制棺的案簿孔蔺申是扒不出来的,那人是不会留证的。”

“等下,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个人很可疑!”

薛敬立刻翻身下床,从随行的包袱里掏出一本名册,回身递给二爷,“还没来得及给你看,这是近年来岭南王投进此间水笼里的死囚名册,孔蔺申说,水笼是岭南王刚下封地那几年间下令建的,这些年隔三差五就会有死囚被他丢进来,修筑水笼的泥瓦匠衙门这边没有记录,说是雇的本地工,可按理说,修筑官牢须由工部拨银指派,不得私修,明显这是他们背着人干的,为了灭口方便。我试探过,当年修筑水笼的泥瓦匠应是都清干净了,没留下活口,只剩下这本死囚名册,可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二爷翻看着名册,淡淡道,“既然都是岭南王丢来禁杀的死囚,便不能走官面,说明他们或多或少关联着‘金丝带’,关联‘金丝带’便会牵扯出鬼门,牵扯‘鬼门’就必然会带出蓝鸢镖局,可这本名册里竟没有蓝鸢镖局的人?”

“这就是问题所在。”薛敬道,“蓝鸢镖局就落址于花阳城内,如果皇兄都是在这官衙门里禁杀‘金丝带’的罪囚,何故与鬼门关联最紧密的蓝鸢镖局竟能独善其身,难道这些年就没有一个镖师出纰漏,需要被清理吗?除非——”

——“除非是他故意写漏的。”两人异口同声。

二爷心下了然,“故意漏写蓝鸢镖局,引起你的注意,从而留意到他。这名册的主人是谁?”

“这座府衙门的师爷。”薛敬隐隐道,“他给我一种不好的感觉……孔蔺申遇事六神无主,他这师爷倒稳重,就像在时刻操纵孔蔺申这只‘皮影人’,尽在掌控。若两条运路相交的那个‘联系’当真是他,城郊伐木的获准令应是经了他的手。我已让他们把人控制起来了,要审吗?”

“先不急,待我先摸一摸他的底。”二爷转对窗外道,“小敏到了吗?”

小敏是二更天到的,来了也没打扰,直接爬到房顶上遛蛇玩,一听见二爷唤他,立刻在房顶上开了个瓦片窗,探出半张脸来,“二爷,我在呢。”

二爷听见动静,往屋顶看去,“你怎么爬那么高?”

“上面开阔,跟膏肓大人说过了,他允我上来的。”

“刚好,你身在高处,帮我瞧瞧这府衙里的人都在忙活什么,尤其是那孔蔺申身边的人。”

“知道了。”随即,瓦片窗便阖上了。

薛敬瞧着天快亮了,便打算启程回云渊水廊交差,二爷拉住他,嘱咐他吃了早饭再走,于是薛敬便将孔蔺申送来的芸糕均分成两份,推到二爷面前。

“我吃不了这么多。”说着便又要夹回给他。

“不行。”薛敬拦住他的筷子,突然端正起来,“每一餐,每一食,均分是我的态度,能吃多少是你的选择,在旁人眼中不能见我优渥于你,又不能你多我少引人非议。自来,你拾一瓢羹,均我半瓢饮,我得一箪食,你分半箪米。再说,哪一次你剩在碗里的水米有见浪费过?”

这人,吃个东西也能有理有据。食后剩在碗里的他从不嫌弃,食前按需自取他又不允,二爷突然想起那些年在九则峰,自己偶尔食不知味,碗中扒拉两口剩下的食米当真如他所说,都拿去山里喂狼崽了吗?

“均分……”二爷动作一顿,“对啊,均分!”

薛敬抬起头,“均分怎么了?”

二爷忙说,“你帮我算一算,当年埋火枕生峡的一百二十八名海将,咱们此战一共杀了多少个。”

薛敬将盘中芸豆当作人头,数一人拨一粒,按着这些人被杀的顺序——

“起初是老将姜茺,被你擒杀的,然后是守云阁酒窖里的那四十多名罪将,沙文叶他们,再就是蒋屿和他那五个兄弟,自戕,最后便是……盛潜、康兆朴和昨夜断气的林戚杉,共计六十四人,对了,还有一个姜龙溪,活着,在京城。”

“姜龙溪多半是留不住了,皇后定然会赶在你回京之前动手,以绝后患。”二爷浅浅蹙眉,“所以,一百二十八人,刚好折半。”

“咝……”薛敬反应过来,“是啊,刚刚好折半。”

“太巧了是不是?”二爷看着他,“昨夜我就在想,此战无论是从布局、落子、还是歼敌,每起一手,连着下一步,都太过严丝合缝,可惜那时在病中,没来得及细想,此刻再看,原来那不合常理的‘严丝合缝’就在这——一百二十八人均分折半,他六十四,你六十四,多一个,或是少一个,都显得心不诚。”

“什么心诚?”

“在你与太子之间,划下这江山半壁的诚意。”二爷将碗中芸糕用筷子一分为二,重重地敲了一下盘壁。

薛敬不解,“你是说,高凡留棋半壁,是故意留下这六十四人的活口,给我来杀——为什么?”

“我想这原因,你方才已经说了。”

薛敬回忆起自己方才说过的话,下意识道,“不想在旁人眼中见他优渥于我,又不能我多他少引人非议……”

“所以我一直都觉得奇怪,”二爷道,“此战太顺了,顺利到……高凡几乎没挡。非但没挡,他甚至还用金鸣砂毒暗助我军,提前了结了二十一条粮脉火船上的所有弩兵,让灵江虫潮如入无人之境,二十一条粮脉不战自溃。”

“可前日咱们不是分析过么,高凡自知有蜕军镇后,想控制太子,不想皇后滥权,又想用这十万水师消减我军兵力,所以他不在乎东运水师的死活。”

“那他消减了吗?”二爷直击重点,“直到昨夜林戚杉咽气,东运水师折尽六十四名海将,近十万兵或降或死,楼船军自栎京湾转移琴水,途中没见高凡耗动一兵一卒去拦,就眼睁睁地看着百艘楼船尽沉新川。要知道前段日子咱们在川渝界山围攻太平教时,他可是卯足了劲在暗中埋弩兵,想要你死在杀佛顶上的。”

是啊,薛敬细想,反观我军,十八骑族军安全转移出人疆马道,未耗一火,祝家军对战艨艟大获全胜,季卿独征万舟,也是有惊无险。

这仗打的,也未免太“一边倒”了……

“除非……此战还没完。”

薛敬眸色一沉,左眼皮狠狠跳了跳。

“高凡若要大权独揽,必削皇后宇日,去母留子,孤立无助的太子殿下才好控制,才能不走歪路。”二爷凛凛道,“因此,只有助你铲灭皇后的最后一座靠山,才能将你与太子逼到如今势均力敌的同路上,才好激怒太子,逼他背水一战,你与他之间少年时拴起的那缕‘风筝线’才能彻底崩断。”

薛敬蓦地起身,手心攥紧。

——所以,高凡借我之手铲除皇后靠山,是在等太子出兵,对靳王军斩将。

二爷示意他冷静,语速加快,“这样,你立刻回云渊水廊,命十八骑族军整兵北上,一刻都不要再耽搁;同时传信祝龙,让他亦不必前来汇军,直接返回烛山;再命万生岩率那二十艘楼船驶入竭海若河,这条河的尽头是出海口,能及时脱身,比云渊水廊隐蔽,还能离内陆远一点;还有金云使,你让三哥尽快带岭南王回京。我去会会那位‘师爷’,晌午前,我与你在琴水汇合。”

“好!”薛敬转身抄起燹刀,不假思索。

“等等!”二爷又嘱咐他道,“记得,要让膏肓寸步不离。”

“知道了。”薛敬整装后走回二爷跟前,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宽心,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殿下走后,二爷坐在桌前,直到那块冒着热气的芸糕彻底放冷,他动也没动。

日升之时,小敏疾步走进来,将一柄刀搁在二爷面前。

二爷一眼了然,“当真是鬼门铃刀?”

“还是九龙铃刀,”小敏将刀抽出,晃响刀柄上那一串九龙铃环,“二爷,这位‘师爷’跟先前云州刀主陆向林一样,都是高凡的近身之人。”

“从哪搜出来的?”

“我搜他房时,那师爷主动交出的。”

二爷一怔,倒真没想到他敢自报家门。

“他说要见您一面,还一定要带上孔蔺申,就在水笼里。”

“不、不好了!!”外头忽然传来急喊,惨叫似的。

二爷听见动静,立刻带上那柄铃刀,来到院中,就见一名衙卫脸色惨白地跑过来,摔砸在二爷面前,“不好了二将军,我们孔大人他,他中了金鸣砂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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